前日听得你与丈夫官司,我日逐在这里伺候。今日听得道休离了,你要投水做甚么?”小娘子道:“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丈夫又不要我,又无亲戚投奔,不死更待何时!”婆婆道:“如今且同你去姑姑家里,看后如何。”妇女自思量道:“这婆子知他是我姑姑也不是,我如今没投奔处,且只得随他去了,却再理会。”即时随这姑姑家去看时,家里莫甚么活计,却好一个房舍,也有粉青帐儿,有交椅、卓凳之类。

在这姑姑家里过了两三日。当日方才吃罢饭,则听得外面一个官人,高声大气叫道:

“婆子,你把我物事去卖了,如何不把钱来还?”那婆子听得叫,失张失志,出去迎接来叫的官人,请入来坐地。小娘子着眼看时,见入来的人: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头上裹一 顶高样大桶子头巾,着一领大宽袖斜襟褶子,下面衬贴衣裳,甜鞋净袜。

小娘子见了,口喻心,心喻口,道:“好似那僧儿说的寄简帖儿官人。”只见官人入来,便坐在凳子上,大惊小怪道:“婆子,你把我三百贯钱物事去卖了,今经一个月日,不把钱来还。”婆子道:“物事自卖在人头,未得钱。支得时,即便付还官人。”官人道:

“寻常交关钱物东西,何尝挨许多日了?

讨得时,千万送来。“官人说了自去。

婆子入来,看着小娘子,簌地两行泪下,道:“却是怎好?”

小娘子问道:“有什么事?”婆子道:“这官人原是蔡州通判,姓洪,如今不做官,却卖些珠翠头面。前日一件物事教我把去卖,吃人交加了,到如今没这钱还他,怪他焦躁不得。他前日央我一件事,我又不曾与他干得。”小娘子问道:“却是甚么事?”婆子道:

“教我讨个细人,要生得好的。若得一个似小娘子模样去嫁与他,那官人必喜欢。小娘子你如今在这里,老公又不要你,终不然罢了?不若听姑姑说合,你去嫁了这官人,你终身不致担误,挈带姑姑也有个倚靠,不知你意如何?”小娘子沉吟半晌,不得已,只得依允。

婆子去回覆了。不一日,这官人娶小娘子来家,成其夫妇。

逡巡过了一年,当年是正月初一日。皇甫殿直自从休了浑家,在家中无好况。正是:

时间风火性,烧了岁寒心。

自思量道:“每年正月初一日,夫妻两个,双双地上本州大相国寺里烧香。我今年却独自一个,不知我浑家那里去了?”簌地两行泪下,闷闷不已。只得勉强着一领紫罗衫,手里把着银香盒,来大相国寺里烧香。

到寺中烧了香,恰待出寺门,只见一个官人领着一个妇女。看那官人时,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领着的妇女,却便是他浑家。当时丈夫看着浑家,浑家又觑着丈夫,两个四目相视,只是不敢言语。那官人同妇女两个入大相国寺里去。皇甫松在这山门头正沉吟间,见一个打香油钱的行者,正在那里打香油钱。看见这两人入去,口里道:

“你害得我苦,你这汉,如今却在这里!”大踏步赶入寺来。

皇甫殿直见行者赶这两人,当时呼住行者道:“五戒,你莫待要赶这两个人上去?”

那行者道:“便是。说不得,我受这汉苦,到今日抬头不起,只是为他。”皇甫殿直道:

“你认得这个妇女么?”行者道:“不识。”殿直道:“便是我的浑家。”

行者问:“如何却随着他?”皇甫殿直把送简帖儿和休离的上件事对行者说了一遍。

行者道:“却是怎地!”行者却问皇甫殿直:“官人认得这个人么?”殿直道:“不认得。”

行者道:“这汉原是州东墦台寺里一个和尚,苦行便是台寺里行者。我这本师,却是墦台寺里监院,手头有百十钱,剃度这厮做师。

一年已前时,这厮偷了本师二百两银器,逃走了,累我吃了好些拷打。今赶出寺来,没讨饭吃处。罪过这大相国寺里知寺厮认,留苦行在此间打香油钱。今日撞见这厮,却怎地休得!“方才说罢,只见这和尚将着他浑家,从寺廊下出来。行者牵衣拔步,却待去捽这厮。皇甫殿直扯住行者,闪那身已在山门一壁,道:”且不要捽他,我和你尾这厮去,看那里着落,却与他官司。“两个后地尾将来。

话分两头。且说那妇人见了丈夫,眼泪汪汪,入去大相国寺里烧了香出来。这汉一路上却问这妇人道:“小娘子,如何你见了丈夫便眼泪出?我不容易得你来。我当初从你门前过,见你在帘子下立地,见你生得好,有心在你处。今日得你做夫妻,也非通容易。”

两个说来说去,恰到家中门前。入门去,那妇人问道:“当初这个简帖儿,却是兀谁把来?”

这汉道:“好教你得知,便是我教卖馉饳的僧儿把来你的。你丈夫中了我计,真个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