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的下几点微雨,衣服都沾湿了,好生凄楚。

捱到天阴雨止,只见张千又来了。却是闻氏再三再四催逼他来的。张千身边带了公文解批,和李万商议,只等开门,一拥而入,有厅上大惊小怪,高声发话。老门公拦阻不往,一 时间家中大小都聚集来,七嘴八张,好不热闹。街上人听得宅里闹炒,也聚拢来,围住大门外闲看。惊动了那有仁有义守孝在家的冯主事,从里面踱将出来。且说冯主事怎生模样:头带栀子花匾摺孝头巾,身穿反摺缝稀眼粗麻衫,腰系麻绳,足着草履。

众家人听得咳嗽响,道一声:“老爷来了。”都分立在两边。主事出厅问道:“为甚事在此喧嚷?”张千、李万上前施礼道:“冯爷在上,小的是奉宣大总督爷公文来的,到绍兴拿得钦犯沈襄,经由贵府。他说是冯爷的年侄,要来拜望。小的不敢阻挡,容他进见。

自昨日上午到宅,至今不见出来,有误程限,管家们又不肯代禀。伏乞老爷天恩,快些打发上路。“

张千便在胸前取出解批和官文呈上。冯主事看了,问道:“那沈襄可是沈经历沈炼的儿子么?”李万道:“正是。”冯主事掩着两耳,把舌头一伸,说道:“你这班配军,好不知利害!那沈襄是朝廷钦犯,尚犹自可。他是严相国的仇人,那个敢容纳他在家?他昨日何曾到我家来?你却乱话,官府闻知传说到严府去,我是当得起他怪的?你两个配军,自不小心,不知得了多少钱财,买放了要紧人犯,却来图赖我!”叫家童与他乱打那配军出去:“把大门闭了,不要惹这闲是非,严府知道不是当要!”冯主事一头骂,一头走进宅去了。大小家人,奉了主人之命,推的推,恓的恓,霎时间被众人拥出大门之外,闭了门,兀自听得嘈嘈的乱骂。

张千、李万面面相觑,开了口合不得,伸了舌缩不进。张千埋怨李万道:“昨日是你一力撺掇,教放他进城,如今你自去寻他。”李万道:“且不要埋怨,和你去问他老婆,或者晓得他的路数,再来抓寻便了。”张千道:“说得是,他是恩爱的夫妻。昨夜汉子不回,那婆娘暗地流泪,巴巴的独坐了两三个更次。他汉子的行藏,老婆岂有不知?”两个一头说话,飞奔出城,复到饭店中来。

却说闻氏在店房里面听得差人声音,慌忙移步出来,问道:“我官人如何不来?”张千指李万道:“你只问他就是。”李万将昨日往毛厕出恭,走慢了一步,到冯主事家起先如此如此,以后这般这般,备细说了。张千道:“今早空肚皮进城,就吃了这一肚寡气。

你丈夫想是真个不在他家了,必然还有个去处,难道不对小娘子说的?小娘子趁早说来,我们好去抓寻。“说犹未了,只见闻氏噙着眼泪,一双手扯往两个公人叫道:”好,好!

还我丈夫来!“张千、李万道:”你丈夫自要去拜什么年伯,我们好意容他去走走,不知走向那里去了,连累我们,在此着急,没处抓寻。你到问我要丈夫,难道我们藏过了他?

说得好笑!“将衣袂掣开,气忿忿地对虎一般坐下。

闻氏到走在外面,拦住出路,双足顿地,放声大哭,叫起屈来。老店主听得,忙来解劝。闻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丈夫三十无子,娶奴为妾。奴家跟了他二年了,幸有三个多月身孕,我丈夫割舍不下,因此奴家千里相从。一路上寸步不离,昨日为盘缠缺少,要去见那年伯,是李牌头同去的。

昨晚一夜不回,奴家已自疑心。今早他两个自回,一定将我丈夫谋害了。你老人家替我做主,还我丈夫便罢休!“老店主道:”小娘子休得急性,那排长与你丈夫前日无怨,往日无仇,着甚来由,要坏他性命?“闻氏哭声转哀道:”公公,你不知道我丈夫是严阁老的仇人,他两个必定受了严府的嘱托来的,或是他要去严府请功。公公,你详情他千乡万里,带着奴家到此,岂有没半句说话,突然去了?就是他要走时,那同去的李牌头,怎肯放他?你要奉承严府,害了我丈夫不打紧,教奴家孤身妇女,看着何人?公公,这两个杀人的贼徒,烦公公带着奴家同他去官府处叫冤。“张千、李万被这妇人一哭一 诉,就要分析几句,没处插嘴。

老店主听见闻氏说得有理,也不免有些疑心,到可怜那妇人起来,只得劝道:“小娘子说便是这般说,你丈夫未曾死也不见得,好歹再等候他一日。”闻氏道:“依公公等候一日不打紧,那两个杀人的凶身,乘机走脱了,这干系却是谁当?”

张千道:“若果然谋害了你丈夫要走脱时,我弟兄两个又到这里则甚?”闻氏道:

“你欺负我妇人家没张智,又要指望好骗我。好好的说,我丈夫的尸首在那里?少不得当官也要还我个明白。”老店官见妇人口嘴利害,再不敢言语。店中闲看的,一时间聚了四五十人。闻说妇人如此苦切,人人恼恨那两个差人,都道:“小娘子要去叫冤,我们引你到兵备道去。”闻氏向着众人深深拜福,哭道:“多承列位路见不平,可怜我落难孤身,指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