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非校罗平道:“兵家虚虚实实,未可尽信。钱镠托病回 兵,必有异谋,故造言以煽惑军心,明公休得自失主张。”董昌道:“虽则真伪未定,亦当回军,还顾根本。”罗平叫将来使斩迄,恐泄漏消息;再教传令,并力攻城,使城中不疑,夜间好办走路。

是日攻打湖州,至晚方歇。捱到二更时分,拔寨都起。骁将薛明、徐福各引一万人马先行,董昌中军随后进发,却将睦州带来的三万军马,与罗平断后。湖州城中见军马已退,恐有诡计,不敢追袭。

且说徐、薛二将引兵昼夜兼行,早到余杭山下。正欲埋锅造饭,忽听得山凹里连珠炮响,鼓角齐鸣,钟明、钟亮两枝人马,左右杀将出来。薛明接住钟明厮杀,徐福接住钟亮厮杀。徐、薛二将,虽然英勇,争奈军心惶惑,都无心恋战,且昼夜奔走,俱已疲倦,怎当虎狼般这两枝生力军?自古道:“兵离将败。”薛明看见军伍散乱,心中着忙,措手不迭,被钟明斩于马下,拍马来夹攻徐福。徐福敌不得二将,亦被钟亮斩之,众军都弃甲投降。二钟商议道:“越兵前部虽败,董昌大军随后即至,众寡不敌。不若分兵埋伏,待其兵已过去,从后击之。彼知前部有失,必然心忙思窜,然后可获全胜矣。”

当下商量已定,将投降军众纵去,使报董昌消息。

却说董昌大军正行之际,只见败军纷纷而至,报道:“徐、薛二将,俱已阵亡。”董昌心胆俱裂,只得抖擞精神,麾兵而进。过了余杭山下,不见敌军。正在疑虑,只听后面连珠炮响,两路伏兵齐起,正不知多少人马。越州兵争先逃命,自相蹂踏,死者不计其数。

直奔了五十余里,方才得脱。收拾败军,三停又折一停,只等罗平后军消息。

谁知睦州兵虽然跟随董昌,心中不顺。今日见他回军,几个裨将商议,杀了罗平,将首级向二钟处纳降,并力来追董昌。董昌闻了此信,不敢走杭州大路,打宽转打从临安、桐庐一路而行。

这里钱镠早已算定,预先取钟起来守越州,自起兵回杭州,等候董昌。却教顾全武领一千人马,在临安山险处埋伏,以防窜逸。董昌行到临安,军无队伍,正当爬山过险,却不提防顾全武一枝军冲出。当先顾全武一骑马,一把刀,横行直撞,逢人便杀,大喝:

“降者免死!”军士都拜伏于地,那个不要性命的敢来交锋。董昌见时势不好,脱去金盔金甲,逃往村农家逃难,被村中绑缚献出。顾全武想道:“越兵虽降,其势甚众,怕有不测。”一刀割了董昌首级,以绝越兵之意,重赏村农。

正欲下寨歇息,忽听得山凹中鼓角震天,尘头起处,军马无数而来。顾全武道:“此必越州军后队也。”绰刀上马,准备迎敌。马头近处,那边拥出二员大将,不是别人,正是钟明、钟亮,为追赶董昌到此。三人下马相见,各叙功勋。是晚同下寨于临安地方。次日,拔寨都起。行了二日,正迎着钱镠军马。原来钱镠哨探得董昌打从临安远转,怕顾全武不能了事,自起大军来接应。已知两路人马都已成功,合兵回 杭州城来。真个是:喜孜孜鞭敲金镫响,笑吟吟齐唱凯歌回。

顾全武献董昌首级,二钟献薛明、徐福、罗平首级。钱镠传令,向越州监中取董昌家属三百口,尽行诛戮,写表报捷。此乃唐昭宗皇帝乾宁四年也。

那时中原多事,吴越地远,朝廷力不能及,闻钱镠讨叛成功,上表申奏,大加叹赏,锡以铁券诰命,封为上柱国彭城郡王,加中书令。未几,进封越王,又改封吴王,润、越等十四州得专封拜。此时钱镠志得意满,在杭州起造王府宫殿,极其壮丽。父亲钱公已故,钱母尚存,奉养宫中,锦衣玉食,自不必说。钟氏册封王妃;钟起为国相,同理政事;钟明、钟亮及顾全武俱为各州观察使之职。

其年大水,江潮涨溢,城垣都被冲击。乃大起人夫,筑捍海塘,累月不就。钱镠亲往督工,见江涛汹涌,难以施功。

钱镠大怒,喝道:“何物江神,敢逆吾意!”命强弩数百,一 齐对潮头射去,波浪顿然敛息。不匀数日,捍海塘筑完,命其门曰“候潮门”。

钱镠叹道:“闻古人有云: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耳。”

乃择日往临安,展拜祖父坟茔,用太牢祭享,旌旗鼓吹,振耀山谷。改临安县为衣锦军,石镜山名为衣锦山,用锦绣为被,蒙覆石镜,设兵看守,不许人私看。初时所坐大石,封为衣锦石,大树封为衣锦将军,亦用锦绣遮缠。风雨毁坏,更换新锦。旧时所居之地,号为衣锦里,建造牌坊。贩盐的担儿,也裁个锦囊韬之,供养在旧居堂屋之内,以示不忘本之意。杀牛宰马,大排筵席,遍召里中故旧,不拘男妇,都来宴会。

其时有一邻妪,年九十余岁,手提一壶白酒,一盘角黍,迎着钱镠,呵呵大笑说道:

“钱婆留今日直恁长进,可喜,可喜!”左右正欲么喝,钱镠道:“休得惊动了他。”慌忙拜倒在地,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