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甚事来?”只见陈公子道:“是我作事差,只除一死罢。”李小姐道:“甚事到死的田地?说来。”陈公子只是拭泪不说。李小姐道:“丫鬟,叫书童来,我问他。”陈公子道;“不要叫,只是说来,你先要怪我。”李小姐道:“断不怪你。”陈公子便将前日被皮匠逼诈,如今他妻死告状,与先生计议事,都说了。李小姐也便惊呆道:“因奸致死是要偿命的,如何是好?”陈公子越发流泪,道:“我只是一死。”李小姐道:“若说丈人在家。教他与你父亲去讲,还是白分上,好做。若说要二三千银子,便我有些,都将来生放,箱中不过一二百,首饰一时与典换不及,母家又都随任,我可掇挪,怎生来得?不若先将我身边银子,且去了落差人,等我与婆婆再处。”可笑陈公子是娇养惯的,这一惊与悉,便果然病起。先将银子寄与钱公布,教他布置,自己夫妻在家中暗地着人倒换首饰,一两的也得五钱折了好些。那边钱公布又雪片般字儿来,道:“洪三十六又具状吊尸棺,房里要出违限,真是焦杀。”这边陈公子生母杜氏,闻得他病,自到房来,媳妇迎着。问道:“为甚忽然病起来?”李小姐道:“是个死症,只是银子医得。”杜氏道:“是甚话?”来到床边看了儿子,道:“儿,你甚病?”陈公子也只不应。李小姐要说时,他又摇头。杜氏道:“这甚缘故?”李小姐道:“嫡亲的母亲,便说何妨。”便将前事,细细说了一遍,道:“故此我说是死症,只要银子。”杜氏听了,不觉吃了一惊,道:“儿子,你真犯了死症了。我记得我随你父亲,在关内做巡道时,也是一个没要紧后生,看得一个寡妇,生得标致,串通一个尼姑,骗到庵中,欺奸了他,寡妇含羞自缢。他家告状,县官审实,解到你父亲那边,也有分上,你父亲怪他坏人节,致他死,与尼姑各打四十,登时打死,这是我知道的,怎今日你又做这事,你要银子,你父亲身做清官,怎有得到我?就你用银挣得性命出来,父亲怪你败坏他门风,料也不轻放你。”叹一口气道:“我也空养了你一场。”立起身去了。到晚间,千思万想,一个不快活,竟自悬梁缢死。正是:

舐犊心空切,扶危计莫筹,

可怜薄命妾,魂绕画梁头。

到了次日,丫鬟见了忙报陈副使,陈副使忙来看果,果是缢死,不知什么缘故。忙叫两个伏侍丫鬟来问时,道:“不知。”再三要拷打,一个碧梧丫头道:“日间欢欢喜喜的,自看大相公回来,便这等不快,吃晚饭时,只叹一口气道:‘看他死不忍,要救他不能,’只这两句话。”陈副使想道:“为儿子病,也不必如此。”正坐在楼上想,此时陈公子在房中来看。陈公子抚着尸,在那边哭,只见书房中小厮书童,走到陈公子身边,见他哭又缩了开去,直待哭完了,蹴到身边,递了一个字与他,不期被陈副使看见。问道:“是什么字?这等紧要。”书童道:“没甚字。”问公子,公子也道:“没有。”陈副使便疑,拿过书童要打,只得说钱相公字儿。陈副使便讨来看,公子道:“是没紧要事。”副使定要逼来,却见上边写道:“差人催投文甚急,可即出一议。”陈副使见了道:“我道必有甚事。”问公子时,公子只得直奏,陈副使听了大恼,将公子打上二三十要行打死,不留与有司正法。却是李小姐跪下,为他讨饶,道:“亡过奶奶,只这一点骨血,还求老爷留他。”陈副使哭将起来,一面打点棺木殡殓,一面便想救儿子之计。问公子道:“妇人是本日缢死的么?”公子道:“事后三日搬去,那时还未死。初十日差人来说,是死了告状。”副使道:“若是妇人羞愤自缢,也在本日,也不在三日之后。他如今移在那里?可曾着人打听么?”公子道:“不曾。”副使道:“痴儿,你一定被人局了。”教把书童留在家中,要去请一个陪堂沈云峦来计议。恰好此人因知如夫人殁了来望,陈副使忙留他到书房中,那云峦问慰了。陈副使便道:“云老,近日闻得不肖子在外的勾当么?”沈云峦道:“令郎极好,勤学,再不见他到外边来,并没甚勾当?”陈副使道:“云老,不要瞒我,闻得不肖子近日因奸致死一个妇人,现告按院,批在刑厅。”沈云峦道:“这是几时事?”陈副使道:“是前月。”沈云峦道:“这断没有的。‘一个霹雳天下响’若有这事,阶坊上沸反道:‘陈乡宦公子因奸致死了某人家妇人,’怎耳里并不听得?”陈副使道:“不肖子曾见牌来。”沈云峦道:“这不难,晚生衙门极熟,一问便知。”就接陈公子出来,问了差人名姓模样,原告名字,朱语。便起身别了陈家父子,迳到府前。遇着刑厅书手,旧相知徐兰亭。沈云峦道:“兰老一向。”两个作了揖。沈云峦道:“连日得采。”徐兰亭道:“没事。”沈云峦道:“闻得陈副使乃郎人命事,整日讲公事不兴。”徐兰亭道:“没有。”沈云峦道:“是按院批的。”徐兰亭道:“目下按院批得三张:一张是强盗,上甲承应;一张是家财,中甲承应;我甲是张人命,是个争地界打杀的,没有这纸状子。”云峦道:“有牌,差一个甚吴江,老成朋友。”兰亭道:“我厅里没有个吴江,只有个吴成。年纪三十来岁,麻子;一个新进来的吴魁,也只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