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昨日竟把妇人殴打,现有伤痕可证,毛通判听了,便叫唐贵梅,不由他开口,道:“你这泼妇,怎夫死两月便要嫁,又打婆婆,拶起来。”贵梅道:“妇人原不愿嫁。”毛通判也不来听,把贵梅拶上一拶,拶了又敲,敲了又打二十。道:“你这样泼妇,还叫你坐一坐,耐耐性,发了女监。其时邻舍来看的都为他称屈。朱寡妇且是得志,一到家中与汪涵宇没些忌惮,两个吃酒说笑,道:“好官,替我下老实处这一番,这时候不知在监里仔么样苦哩。”汪涵宇道:“生铁下炉也软,这番一定依你了。消停一日,保他出来。”两个公然携灯上楼睡了。

只可怜贵梅当日下了女监,一般也有座头,汪涵宇又用了钱,叫众人挫折他,将来拴在柱上,并无椅桌倚靠,那有铺盖歇宿,立时禁不得两腿疼痛,要地下坐时,又秽污煞人,只是两泪交流,一疼欲死。听那狱里一更更这等挨将来,筛锣、摇铃、敲梆,好不惶。贵梅自想:当日丈夫叫我与他争气,莫要出乖露丑,谁知只为守节,反倒吃打、吃拶、吃监。早知如此,丈夫死时自缢,与他同死,岂不决烈。千思万想,到得天明。禁子又来索钱道:“你这妇人,只好在家中狠打公骂婆。这里狠不出的,有钱可将出来。座头可将我们旧例与他说。”座头来对贵梅说。贵梅道:“我身边实是无钱。”座头道:“身边晓得你无钱,但你平日攒下私房,藏在那边?或有亲眷可以挪借,说来那禁子哥与你唤来。”贵梅道:“苦我父母早亡,又无兄弟亲戚,在家帮家做活,那有私房。”禁子听了,叫道:“看这样泼妇,平日料应亲邻闹断,身边有钱料也背阿婆买吃,没有是真,只叫他吃些苦罢。”吵一阵去了,去得又一阵,故意来轻薄。捏脚捏手,逼得贵梅跌天撞地,痛哭号啕。这干又道:“不承抬举。”大骂而去。水米不打牙。一日,忽见一个禁子,拿了两碗饭,两样菜来,道:“是你姓汪的亲眷送来的,可就叫他来替你了落我们。”贵梅知是汪涵宇。道:“我没这亲眷。”竟不来吃。等了一会,禁子自拿去了。又挨一日,只见外边有票,取犯妇唐氏,离了监门。却是汪涵宇必竟要他,故意用钱叫禁子凌辱他,后来送饭,以恩结他,又叫老寡妇去递呈子。道:“老年无人奉养唐氏,已经责罚知改,恳乞释放养老。”通判道:“告也是你,要饶也是你,官是你做么?”还要拘亲邻,取他改过结状释放。汪涵宇恐怕拘亲邻惹出事来,又送了一名水手,方得取放回来。只见这些邻舍,见他拶打狼狈,也都动怜,道:“你小年纪,平日听得你极本份孝顺,怎么打婆婆?”贵梅道:“贵梅也知事礼,怎敢打婆婆?”只见一个旺尖嘴,是左邻吴旺。道:“昨日他家说来,是要你嫁汪蛮,不肯告的。”又一个老邻舍张尚义道:“这等你死也挣两句说个明白,怎受这苦?”贵梅道:“这是我命运,说他怎么。”一个对门的李直又道:“他不仁,你不义,这样老淫妇自己养汉,又要圈局媳妇,谎告。汪蛮谋占人家妇女,教唆词讼,我们明日到道爷处替他伸冤。”贵梅道:“我如今已得放,罢了,不敢劳列位费心。”一步步挪到家中。朱寡妇正在那边与汪涵宇讲话,见了道:“恶奴,若不是汪朝奉劝,监死你。不是他送饭,饿死你。”汪涵宇道:“罢,罢,将就些。”贵梅不敢做声,两泪汪汪到了房里。小妹进来见了,道:“爷呀,怎拶做这样肿的,想是打坏了,你从不曾吃这苦,早知这样,便依了他们吧。”贵梅道:“丈夫临终,我应承守他,断不失节,怎怕今日苦楚忘了。只是街坊上邻舍,为我要攻击婆婆,是为我洗得个不孝的名,却添婆婆一个失节的名,怎好?我不能如丈夫吩咐奉养他,怎又污蔑他?”说了一番,夜间穿了几件缟素衣服,写四句在衣带上,道:

亲名不可污,吾身不容浼,

含笑向九泉,身名两无愧。

趁家人睡,自缢在园中古梅树下。正是:

节劲偏宜雪,心坚不异冰,

香魂梅树下,千古仰遗馨。

次早老寡妇正又来骂他,逼他,只见房中悄然,道:“这恶奴,想逃走了。”忙走下楼看时,前门尚闭,后门半开,寻去,贵梅已气绝在梅树下了。惊得魂不附体,来见汪涵宇。涵宇道:“有事在官,只是惧罪自尽,不妨。”拿出五七两银子来与寡妇买材,哄得出门。他自忙到婆子房内把平日送他的席卷而去。婆子回来寻汪涵宇时,已是去了。又看自己楼上,箱笼又空,真是人财两失。放声大哭,邻舍们见汪涵宇去得慌忙,婆子又哭,想是贵梅拶打坏死了,那吴旺与李直悄地赶到水口,拿住汪涵宇。道:“蛮子,你因奸致死人命,待走到那里去?”汪涵宇急了,买求,被二个身边挤了一空。婆子又吃地方飞申,亏毛通判回护自己,竟着收葬,也费了几两银子,房子也典与人。似此耽延。贵梅三日方敛,颜色如生,见者无不叹息称羡。后来毛通判为贪罢职,贵梅冤抑不伸,凄风淡月时节,常现形在古梅树下。四川喻士积有诗吊之。杨升庵太史为他作传。末曰:

“呜呼,妇生不辰,遭此悍姑。生以梅为名,死于梅之林。冰操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