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又问道:“后来如何?”大老道:“三个‘噫’医死了,还有甚么讲。”这便是萧家故事了。幸得萧季泽已预料不起,先已分叫,吴氏、阴氏一同守寡,看管萧氏的这两儿。李氏虽有子,但年纪只廿六岁,恐难守节,听他改嫁,不可索他的钱。可怜一月间两弟兄呵:

树摧谢氏玉,枝折田家荆,

剩有双珠在,呱呱夜泣声。

吴氏也少不得尽礼殡殓埋葬,两边寡妇,彼此相倚。过了百余日,阴氏因遗言,叫陈氏出嫁,陈氏挥泪道:“我生作萧家人,死作萧家鬼,况大娘多病,我愿相帮,愿管小郎,断无二心。”阴氏道:“我亦久与你相依,不忍言。但你无子,恐误你青春,不若出嫁。”两个都涕泪交流,哭了一场。那边吴氏怕李氏年小,不肯守,又萧季泽遗命,叫他出嫁。日日看了世延痛哭,道:“你小小儿子靠谁照管。”李氏听了,便发誓道:“天日在上,我断不再醮,决老死萧家牖下。”与吴氏两个朝夕相傍,顷刻不离,抚育儿子,不分彼此。其时陈李两家父母,因两人年小,萧家又穷,都暗地里来劝他出嫁。劝陈氏的道:“你家贫寒,怕守不出,况且你无子,守得出时也是大娘儿子,须不亲热。你到老来没个亲儿倚靠,不如趁青年出嫁,还得个好人家。劝李氏的道:“结发夫妻说不得要守,你须是他妾,丢了儿子,吴氏要这股家私,怕弟男子侄来夺,自然用心管他,何苦熬清受淡,终身在人喉下取气?”又有一干媒婆,听得说萧家有两个小肯嫁人,就思量撮合嫌钱来说。媒婆道:“某家丧了偶,要娶个填房本等,人已四五十岁,道只得三十多岁,人又生得标致,家事又好,有田有地,本有上五六个儿女,却说只得一两个儿女,又没公婆,去时一把撩绳都任手里,还有人服事,线手不动,安枕快活。”“某家乡宦目下上任,不带大奶奶,只要娶个二奶奶同去,这是现任,一路风骚到任时,只他一个,就是大奶奶一般收的礼,括的钞,怕走那里去?还没有公子,生出来便是公子,极好。”还有一家大财主,因大娘子病起不得床,家中少了个管家人,要娶个二娘。名虽做小,实是做大。”“还有个木商,是徽州人,拿了几千银子在这里判山发木,不回去的,要娶两头大,这都是好人家。”两三个媒婆撞着便道:“这是我认得的,也不曾问这边肯不肯?”便道:“替你合做了,你管女家,我管男家。”或至相争,都把这些繁华富贵来说,还又争道:“我说的好,他说的不好。”阴氏与吴氏还看陈氏李氏光景,不拒绝他,倒是他两个决烈。道:“任你甚人家,我是不嫁,以后不须来说。”一个快嘴的便道:“二娘嫁字心里肯,口里不说的,这只是大娘主张,不须问得二位。便守到三年,也终须散场,只落得老了年纪,缠着不去。”直待陈氏、李氏发怒,还洋洋的走去。道:“且看,只怕过几个月还要来请我们哩,不要假强。”似此都晓得他两个坚心守寡,都相安了。

不期阴氏原生来怯弱,又因思夫,哀毁过度,竟成了个弱症。陈氏外边支持世建读书,内理调停阴氏药铒,并无倦怠。吴氏、李氏也不时过望。阴氏对陈氏道:“我病已深,便药铒也不能好。这不须费心了,况我死得见夫君地下,也是快事,只是世建尚未成立,还要累你;若得他成人,不唯我九泉瞑目,便是你丈夫也感你恩德。”又叫世建道:“你命蹇,先丧了父,如今又丧了我。你平日我多病,全亏亲娘管顾,如今我死,止看得他了,你须听他教诲,不可违拗。大来要尽心孝顺,不要忘了他深恩,努力功名,为父母争气。”又向吴氏,托他照管,彼此含泪饮泣。不数日,早已命终,陈氏又行殡殓。他家里父母又来说:“萧家家事原甚凉薄,如今又死了一个,断送越发支持不来了,就是世建得知他后来何如,生他的尚且管不了,没了,你怎管得?不若趁早萧家无人,也没人阻挡得你,若再迟延,直到家产日渐零落,反道你有甚私心,不能为他管守,或是世建不成人,忤逆不肖,不能容你。那时人老花残,真是迟了。”陈氏听了痛哭道:“世建这个小儿关系萧家这一脉断续,若丢了他,或至他不能存活,或至他流于下贱,是萧家这脉无望了。我看得世建身子重,就看得我这身子不轻,如今任他怎么穷苦,我自支撑,决不相累。我自依着二房,两个寡妇,仅好作伴,不要你管,再不要你胡缠。”他自与吴氏、李氏互相照顾,产上条粮,亲族的婚丧礼仪,纤毫不缺。也经过几个荒欠年程,都是这三个支持。每日晚必竟纺纱绩麻,监督儿子读书至二三更,心里极是怜惜他。读书不肯,假借他不是,如今人家动口说是他爷没了,将就些,在家任他做娇作痴,或是逞逛撒泼,一字不识,如同牛马,一到十四五岁,便任他在外交结这些无籍棍徒,饮酒宿娼东走西荡打街闹巷,流于不肖。正是:

画荻表节劲,丸熊识心苦,

要令衰微门,重振当年武。

至于两人出外附学、束修,朋友交际、会文供给、这班寡妇都一力酬应。这两个小儿从小聪明勤读,加之外边择有明师,家中又会教训,十二三岁便会做文字,到十五岁都文理大通。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