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开棺之咎,小妇人或可看点情面,不到上宪衙门控告;太爷的公事,也可从轻禀复,彼此含糊了事。如想故意苛求,便行残害,莫说德泰是世家子弟,不肯干休,即小妇人受了血海冤仇,亦难瞑目。生不能寝汝之皮,死必欲食汝之肉,这事曲直,全凭太爷自主,小妇人已置生死于度外不问了。”狄公听毕周氏这番话头,不禁怒气冲天,大声喝道:“汝这贱淫妇,现已天地昭彰,还敢在这法堂上巧辩,本县如无把握,何已知这徐德泰是汝奸夫!可知本县日作阳官,夜为阴官,日前神明指示,方得了这段隐情。你既任意游词,本县也不能姑惜于你了。”说毕,命人照前次上了夹棒,登时将她拖下,两腿套入眼内,绳子一抽,横木插上,只听得“哎哟”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狄公在上面看见,向着徐德泰说道:“此乃她罪恶多端,刑狱未满,以故矢口不移,受此国法。当日毕周氏究竟如何谋害,你且代她说出。即便你未同谋,事后未有不与你言及,你岂有不知之理。”徐德泰到了此时,已是受苦不住,见狄公又来追问,深恐复用大刑,不禁流下泪来,向狄公说道:“学生此事实不知情,现已悔之无及,若果同谋置害,这法堂上面,也不敢不供,何敢再肯以身试法?求父台再向毕周氏拷问,就明白了。”狄公见徐德泰如此模样,知非有意做作,只得命人将周氏松下,用凉水当头喷醒。过了好一会的功夫,方才转过来,慵卧地下,两腿的鲜血,已是淌满脚面。
  徐德泰站立旁边,心下实是不忍,只得开言说道:“我看你如此苦刑,不如实供吧。虽是你为我,若当日听信我的言语,虽然不能长久,也不至今日遭此大祸。你既将他害死,这也是冤冤相报,免不得个将命抵偿,何必又熬刑受苦?”周氏听他言语,恨不得向前将他恶打一番,足见得男子情意刻薄,到了此时,反来逼我招认,你既要我性命,我就要你肝肠,也怪不得,反言栽害你了。当时“哼”了一声,开言骂道:“你这无谋的死狗,你诬我同你通奸,毕顺身死之时,你应该全行知道,何以此时又说不知呢?若说你未同谋,既言苟合在先,事后岂有不问不知的道理?显见你受刑不过,任意胡言,以图目前免受酷刑。不然便受此狗官的买托,有意诬害我了。若问我的口供,使毕顺丈夫如何谋害身死,也是半句没有的。”这番言语,不知狄公如何审问,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真县令扮作阎王 假阴官审明奸妇
  却说周氏在堂上,任意熬刑,反将徐德泰骂了一回,说他受了狄公买托,有意诬害,这番言词,说得狄公怒不可遏,即命差人当下打了数十嘴掌,仍是一味胡言。狄公心下想道:“这淫妇如此熬刑,不肯招认,现已受了多少夹棒,如再用非刑处治,仍恐无济于事,不若如此恐吓一番,看她怎样,想毕,向着毕周氏道:“本县今日苦苦问你,你竟矢口不移,若再用刑,深恐目前送你狗命,特念你丈夫毕顺已死,不能复生,且有老母在堂,若竟将你抵偿,你那老人无依无靠。你若将实情说出,虽是罪无可道,本县或援亲老留养之例,苟全你的性命。你且仔细思量,是与不是,今日权且监禁,明日早堂,再为供说。”言毕命人仍将奸夫淫妇带去,各自收入监禁,然后退入后堂。
  到了书房坐定,传唤马荣、乔太等四人,一齐进来。当时到了里面,狄公向马荣等说到:“这案久不得供,开验又无伤痕之处,望着奸夫淫妇,一时不能定案,岂不令人可恼。现有一计在此,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方可行事。惟有毕顺在日的身影,你等未经见过,不知是何模样,若能访问清楚,到了那时,也不怕她不肯招认。”马荣道:“这事何难,虽然未曾见过,那日开棺之日,面孔也曾看见。若照样寻貌,不过难十分酷肖,若依样葫芦,这倒是一条好计。”狄公道:“你既说不难,此时可便寻找,虽不十分恰肖,那一时更深之际,也可冒充得来。”马荣等答应下去,自来办理。狄公又命乔太、陶干、洪亮三人,分头办事,二更之后一律办齐,以便狄公审讯,众人各自前去不提。
  且说毕周氏在堂上,见狄公无礼可谕,复用这几句骗言,以便退堂,心下暗想道:“可恨这徐德泰无情无义,为他受了多少苦刑,未曾将他半字提出,他今日初次到堂,便直认不讳,而且还教我招供,岂非我误做这场春梦么?”又道:“你虽不是有心害我,因为熬刑不过,心悔起来,拼作一死以便抵命,不知你的罪轻,我的罪重;你既招出我来,横竖那动手之时,你不知道,无论他如何用刑,没有实供,没有伤处,他总不能治定我何罪。”一人在牢禁中胡思乱想。
  哪知到了二鼓之后,忽然听得鬼叫一声,一阵阴风飒飒吹到里面来,周氏不禁地毛发倒竖,抖战起来,心下实在害怕。谁知正怕之间,忽然牢门一开,进来一个蓬头黑面的,到了前面,一个恶鬼,将周氏头一把揪住,高声骂道:“你这淫妇将丈夫害死,拼受苦刑,不肯招认,可知你丈夫告了阴状,现在立等你到阎王台前对质,赶速随我前去。”说着伸出极冷极冰的手来,拖着就走。周氏到了此时,已吓得魂魄出窍,昏昏沉沉,不由自己的,随那恶鬼前去。只见走了些黑暗的所在,到了个有些殿阁的地方,许多青面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