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夫人失惊道:“吴衙内与你从未见面,况那日你爹在他船上吃酒,还在席间陪侍,夜深方散,四鼓便开船了,如何得能到此?”秀娥从实将司户称赞留心,次日屏后张望,夜来做梦,早上开窗订约,并睡熟船开,前后事细细说了,又道:“不肖女一时情痴,丧名失节,玷辱父母,罪实难逭。但两地相隔数千里,一旦因阻风而会,此乃宿世姻缘,天遣成配,非繇人力。儿与吴衙内誓同生死,各不更改。望母亲好言劝爹曲允,尚可挽回前失;倘爹有别念,儿即自尽,决不偷生苟活。今蒙耻禀知母亲,一任主张。”道罢,泪如雨下。
  这里母子便说话,下边吴衙内打鼾声越发雷一般响了。此时夫人又气又恼,欲待把他难为,一来娇养惯了,那里舍得;二来恐婢仆闻知,反做话靶,吞声忍气,拽开门走往外边去了。
  秀娥等母亲转身后,急下床顶上门儿,在床下叫醒吴衙内,埋怨道:“你打鼾,也该轻些儿,惊动母亲,事都泄漏了。”
  吴衙内听说事漏,吓得浑身冷汗直淋,上下牙齿,顷刻就趷蹬蹬的相打,半句话也挣不出。秀娥道:“莫要慌。适来与母亲如此如此说了。若爹爹依允,不必讲起;不肯时,拚得学梦中结局,决不教你独受其累。”说到此处,不觉泪珠乱滚。
  且说夫人急请司户进来,屏退丫鬟,未曾开言,眼中早已簌簌泪下。司户还道愁女儿病体,反宽慰道:“那医者说,只在数日便可奏效,不消烦恼。”夫人道:“听那老光棍花嘴,什么老鼠膈。论起恁样太医,莫说数日内奏效,就一千日还看不出病体。”司户道:“你且说怎的?”夫人将前事细述。把司户气得个发昏章第十一,连声道:“罢了,罢了。这等不肖之女,做恁般丑事,败坏门风,要他何用?趁今晚都结果了性命,也脱了这个丑名。”这两句话惊得夫人面如土色,劝道:“你我已在中年,止有这点骨血。一发断送,更有何人?论来吴衙内好人家子息,才貌兼全,招他为婿,原是门当户对。独怪他不来求亲,私下做这般勾当。事已如此,也说不得了。将错就错,悄地差人送他回去,写书与吴府尹,令人来下聘,然后成礼,两全其美。今若声张,反妆幌子。”司户沉吟半晌,无可奈何,只得依着夫人。出来问水手道:“这里是甚地方?”
  水手答道:“前边已是武昌府了。”司户分付就武昌暂停,要差人回去。一面修起书札,唤过一个心腹家人,分付停当。
  不一时到了武昌。那家人便上涯写下船只,旁在船边。贺司户与夫人同至后舱。秀娥见了父亲,自觉无颜,把被蒙在面上。司户也不与他说话,只道:“做得好事。”向床底下,呼唤吴衙内。那吴衙内看见了司户夫妇,不知是甚意儿,战兢兢爬出来,伏在地上,口称死罪。司户低责道:“我只道你少年博学,可以成器,不想如此无行,辱我家门。本该撇下江里,才消这点恶气。今姑看你父亲面皮,饶你性命,差人送归。若得成名,便把不肖女与你为妻;如没有这般志气,休得指望。”吴衙内连连叩头领命。司户原教他躲过,捱至夜深人静,悄地教家人引他过船,连丫鬟不容一个见面。彼时两下分别,都还道有甚歹念,十分凄惨,又不敢出声啼哭。秀娥又扯夫人到背后,说道:“此行不知爹爹有甚念头,须教家人回时,讨吴衙内书信覆我,方才放心。”夫人真个依着他,又叮嘱了家人。次日清早开船自去。贺司户船只也自望荆州进发。贺小姐诚恐吴衙内途中有变,心下忧虑。即时真个倒想出病来。正是:乍别冷如冰,动念热如火。
  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
  话分两头。且说吴府尹自那早离了江州,行了几十里路,已是朝膳时分,不见衙内起身。还道夜来中酒,看看至午,不见声息,以为奇怪。夫人自去叫唤,并不答应。那时着了忙。
  吴府尹教家人打开观看,只有一个空舱。吓得府尹夫妻魂魄飞散,呼天怆地的号哭,只是解说不出。合船的人,都道:“这也作怪。总来只有雙船,那里去了?除非落在水里。”吴府尹听了众人,遂泊住船,寻人打捞。自江州起至泊船之所,百里内外,把江也捞遍了,那里罗得尸首。一面招魂设祭,把夫人哭得死而复甦。吴府尹因没了儿子,连官也不要做了。手下人再三苦劝,方才前去上任。
  不则一日,贺司户家人送吴衙内到来。父子一见,惊喜相半。看了书札,方知就里,将衙内责了一常款留贺司户家人,住了数日,准备聘礼,写起回书,差人同去求亲。吴衙内也写封私书寄与贺小姐。两下家人领着礼物,别了吴府尹,直至荆州,参见贺司户。收了聘礼。又做回书,打发吴府尹家人回去。那贺小姐正在病中,见了吴衙内书信,然后渐渐痊愈。那吴衙内在衙中,日夜攻书。候至开科,至京应试,一举成名,中了进士。凑巧除授荆州府湘潭县县尹。吴府尹见儿子成名,便告了致仕,同至荆州上任,择吉迎娶贺小姐过门成亲。同僚们前来称贺。
  两个花烛下新人,锦衾内一双旧友。
  秀娥过门之后,孝敬公姑,夫妻和顺,颇有贤名。后来贺司户因念着女儿,也入籍汴京,靠老终身。吴彦官至龙图阁学士,生得二子,亦登科甲。这回书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