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童皆知有天下者以民为本,不可使之不安。然而去乡井,舍恒产,东西南北就口食而逃赋役,可谓安乎?为政者首以招集逃户为亟务,明示黜陟,劝惩府州司县牧民之官,广推恩惠,复业者一年租庸调皆免,二年征其半;劳心画策,可谓勤矣。以愚观之,似救其末而不救其本,口惠甘美,而实德未洽,以此为计,正犹以无枝之木来众鸟,潢污行潦聚群鱼,不为不集,集则何以为巢为穴乎?民之去业也,出于不得已也,贫苦不能自存,田产物业典卖质当,十去其半;今日出门,明日上户、邻佑、坊正、曰吏、曰官者八明典卖。即今济宁一路逃户八千,而有土田官司知数者无十数户,是果无所遗乎?足见公私蒙蔽,质典货卖无余矣。然则招来复业而无业可复。木之无枝尚不能集鸟,水之行潦尚不能聚鱼,而况童山涸辙乎?愚熟思之,逃民之不能还业,其难有十:无抛下事产,来无所居,欠少钱债,来不能偿,一也;他处得生理,二也;元籍非本乡,己得还乡,漂流已久,地理窎远,无力提挈移徙,四也;流移远方,为商贾,为工匠,五也;元抛产业已为他人所有,六也;夫亡,妻适他人,七也;父母已老死,子孙不知原籍,八也;子孙作赘于人,九也;因流寓而户绝,十也。复业则有此十难,而况无业可复。就令还家,便得所遗事产,舍屋推倒,垣墉无有,反若异乡。兼一年之内能作何活,来岁又复当差,租税从何而出?论至于此,无惑乎逃窜之不复。自壬子籍户,到今三十余年,上策莫若再籍,以籍为定;中策莫若勒令守土官、邻佑人供责逃户元抛土田事产,官为见数招人种佃,所得子粒,官为收贮,复业者连产业与所收子粒并给之,三年全免差役;下策信从虚文,今年招到复业户若干,明年却报逃窜,公私无益,虚费纸笔,为奸吏所弄。
  论积贮
  俚语曰:“丰年积谷。”太史公《食货志》曰:“贱取如珠玉,人恃食以生。”故视五谷为贵重。以天地之视五谷,亦百草之一草耳。仆自垂髫记每岁百草之荣枯,品类大率不同,土惟旧壤,草与岁新,今岁为蓬藋,来岁为蓬藋,又来岁为茨棘,又来岁为菰蒲,又来岁为藜藿,为枲耳。是盖风露发生之气不同,故百草随其气而荣瘁亦不一。邵康节明造物之理,曰“露化物之草”,其说信有徵矣。五谷亦率若是。农里之言曰:“寅卯多种田,堤防申酉年。”盖谓丰歉相仍,如昼之有夜;水旱相逐,如环之循转;百菓今岁之实繁,来岁必为之减少。大熟之岁,五谷丰硕,场圃囷仓,如京如阜;盛极而衰,实甚而耗,气数物理,定不可逃。于此不取,狼戾弃掷,是居高明处大位素以人材自负者,反不若农里之先见。一旦岁或不登,使四海之人流离饿殍,仓廪空虚,无食以济,为卿相者则曰:“我未尝负国家,非予之罪也。”宁无愧于心欤?常平仓既立,即今空无一粟,宜因今岁夏秋俱大熟,粟麦如粪土,万亿库丝帛堆积陈腐,可支常课织造及一切经费,至元八年丝银听从民便,照依时估折纳粟麦,以实常平仓,使农无以粟易钞贱粜之损,官无高价和籴坐为奸人之飞耗。一岁积蓄,得三年之储,设遇凶岁,可以纾忧,军不缺食,民无流饿,歛有余贱弃之滞货,补一旦急阙之实用,一举而获数利,当途者宜思之。谷帛者,人之天,谷帛有余,则人无冻馁,饱暖易得,百物皆贱。人无贵贱贤不肖,鸡鸣而起,德业技艺虽各不同,所以区区劳心劳力者,养生养口体而已。所以养口体者,谷帛而已。谷帛涌贵,则百物安得而贱?百物出于人力,百工所以贸易谷帛耳。终日勤动而不能营一饱,终岁勤动而不能营一暖,是以百物亦从而增价,求脱冻馁耳。中统建元以来,三十年间无大旱、大水、虫蝗之灾厄,近年以来谷帛愈贵者何也?田蚕者日寡,不田蚕而衣食者日众,所以公私仓廪箧笥皆无蓄积剩余,丰稔则不能支岁用,若遇尧、汤之水旱则人相食矣。故曰饥寒切于身则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有其民哉?韩文公曰:“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若之何民不贫且盗也?”以今观之,农者日消日减,食粟者日增日广。略具不农品类于左:
  儒 释 道 医 巫 工 匠 弓手 曳剌 祗候 走解 冗吏 冗员 冗衙门 优伶 一切坐贾行商 倡伎 贫乞 军站 茶房 酒肆 店 卖药 卖卦 唱词货郎阴阳二宅 善友五戒 急脚庙官杂类 盐灶户 鹰房户 打捕户 一切造作夫役 淘金户 一切不农杂户 豪族巨姓主人奴仆
  右诸人每丁所费,十农夫不能供给,何则?膏粱醪醴养体,则絺绤、罗绉、绵绮、裘马、宫室、、金玉、珠翠,加之禁网疏阔,无贵贱等级,冠婚丧祭、吉凶庆吊,穷奢极侈而无忌惮,费有用为无用。里谚曰:“高楼一席酒,贫家半月粮。”以今较之,一席所费有至千贯者,匹夫匹妇日米二升,又奚啻终身一世之粮价矣。为政者舍此而不恤不虑,日以聚歛为务。“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何不思之甚也。圣人之治天下,庶富而教,政举兵强,泰山金城百千世而上下相安,岂以此也?
  时 政
  诸仓粮腐烂。官非其人,收受不精,仓廒不整,曝晾不时。 诸局织造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