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于世者甚博,松花脂、茯苓皆长生其节,煮之以酿酒,愈风痹、强腰足。其根皮,食之肤革香,久则香闻下风数十步外。其实,食之滋血髓,研为膏入漓酒中,则醇酽可饮。其明为烛,其烟为墨,其皮土藓为艾,纳聚诸香烟。其材产西北者至良,名黄松,坚韧冠百木。略数其用于世,凡十有一。不是闲居,不能究物理之精如此也。
东坡尝语子过曰:“秦少游、张文潜才识学问为当世第一,无能优劣二人者。少游下笔精悍,心所默识而口不能传者,能以笔传之。然而气韵雄拔、疏通秀朗,当推文潜。二人皆辱与予游,同升而并黜,有自雷州来者,递至少游所惠书诗累幅。近居蛮夷,得此如在齐闻韶也,汝可记之,勿忘吾言。”
东坡因子过读《南史》,卧而听之,语过曰:“王僧虔居建康禁中里马粪巷,子孙贤实谦和,时人称为马粪诸王,为长者。东汉赞论李固,云视胡广、赵戒如粪土,粪之秽也,一经僧虔,便为佳号,而以比胡、赵,则粪有时而不幸,汝可不知乎!”
东坡因与方士论内外丹,仍有所得,喜而曰:“白乐天作庐山草堂,盖亦烧丹也。丹欲成而炉鼎败,明日忠州除书到,乃知世间事不两立也。仆有此志久矣,而终无成,亦以世间事未败故也。今日真败矣,《书》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信而有征,君辈为我志之。”
东坡言,唐僧段和尚善弹琵琶,制道调。梁州国工康昆仑求之不得,后于元载子伯和处得女乐八人,以其半遗段,乃得之。予家旧有婢,亦善作此曲,音节皆妙,但不知道调所谓。今日读《唐史?乐志》云:高宗以为李氏老子之后,故命乐工制道调,皆在海外语过者。
东坡云:今琵琶有独弹,不合胡部诸调者曰某宫,多不可晓。《乐志》又云:凉州者,本西凉所献也,其声本宫调,有大遍、小遍。正元初,乐工康昆仑寓其声于琵琶,奏于玉宸殿,因号玉宸宫调。予尝闻琵琶中作轹弦薄媚者,乃云是玉宸宫调也。
东坡言:唐初即用隋乐,武德九年,始诏祖孝、孙窦等定乐。初,隋用黄钟,一宫惟击七,钟五悬而不击,谓之哑钟。张文收乃依古,断竹数十二律,与孝孙等次调五钟叩之而应,由是十二钟皆用。至肃宗时,山东人魏延陵得律一,因李辅国奏云云,太常乐调皆下不合黄钟,请悉别制诸钟。帝以为然,乃悉取诸乐器磨剡之,二十五日而成。然以汉律考之,黄钟乃太簇也,当时议者以为非是。唐自肃、代以后,政日急,民日困,俗日偷,以至于亡,以理推之,其所谓下者乃钟声也,悲夫!
东坡在儋耳,谓子过曰:“吾尝告汝,我决不为海外人。近日颇觉有还中州气象。”乃涤砚索纸笔,焚香曰:“果如吾言,写吾平生所作八赋,当不脱误一字。”既写毕,读之大喜,曰:“吾归无疑矣。”后数日,而廉州之命至。八赋墨迹始在梁师成家,或云入禁中矣。
章质夫作《水龙吟》咏杨花,其命意用事清丽可喜,东坡和之,若豪放不入律吕。徐而视之,声韵谐婉,便觉质夫词有织绣工夫。晁叔用云:“东坡如毛嫱、西施,净洗却面与天下妇人斗好,质夫岂可比耶?”
东坡性不忍事,尝云如食中有蝇,吐之乃已。晁美叔每见以此为言。东坡云:“某被昭陵擢在贤科,一时魁旧往往为知已。上赐对便殿,有所开陈,悉蒙嘉纳。已而章疏屡上,虽甚剀切,亦终不怒。使某不言,谁当言者。某之所虑,不过恐朝廷杀我耳。”美叔默然,东坡浩叹久之,曰:“朝廷若果见杀我,微命亦何足惜,只是有一事,杀了我后好了你。”遂相与大笑而起(美叔名端彦)。
东坡之殁,士大夫及门人作祭文甚多,惟李存方叔文尤传,如“道大不容、才高为累,皇天后土鉴平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还千古英灵之气,识与不识,谁不尽伤,闻所未闻,吾将安放。”此数句,人无贤愚,皆能诵之。
温公既薨于位,而元丰余党以先政撼摇宰执。刘莘老持两端,独微仲、子由奋不顾身,靡所依违。时韩川上言,云:“伏闻朝廷谓前日臣下罪恶,已赐施行,将降诏书,自今以前事状,更不复问。戒敕言者,不许弹劾。得于传闻,臣不敢信。”反覆开陈,累千百言,盖疑莘老也。后三月,果有诏书,谓罪显者已正,恶钜者已斥,则宜荡涤隐疵,阔略细故,一应今日以前事状,一切不问。有司不得施行,川遂言张ロ罪显恶大,独在朝廷,而刘器之等交攻不已,因并言莘老,莘老久之亦求出。议者论微仲、子由非不虑后患也,为天下计当如此耳。
予尝闻陈叔易与人言,韩川章疏崔台符、杨、王孝先等元丰以后次第为大理卿,专视蔡确风旨,数年以来,锻炼刑狱至二万二千余事,而诉理所才八百余事,则知贫弱不能自诉,及流移死亡而无人为雪理者,皆在八百事之外也。绍圣、崇宁干进之臣,持此籍口,指为谤讪,而不推原。专视宰相风旨之人,上累裕陵,是以深刻固爵位者愈得志,而大臣为国者终以忌器,不可论列,小人一何幸哉!予在南平城,得元所编类臣僚章疏,而韩川一集在其中,其言台符等所断过刑狱数目,与当时所传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