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祖乃敕行人锢其至饶州,大会省县官员吏民,当众鞭挞,并烧毁其家所著书。见陈建《学 通辨》末引《皇明政要》,又见明郑晓《吾学编》),发州决杖,况敢议及宋儒之学术品诣乎?此言一出,身命之虞,所必至也。然惧一身之祸而不言,委气数于终误,置民物于终坏,恐结舌安坐不援沟读与强暴横逆纳人于沟读者,其忍心害理不甚相远也。(《上陆桴亭书》)
  又说:
  予未南游时,尚有将就程朱附之圣门之意。自一南游,见人人禅子,家家虚文,直与孔门敌列。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乃定以为孔孟与程朱判然两途,不愿作道统中乡原矣。(《年谱》卷下)
  他并非闹意气与古人争胜。他是一位心地极光明而意志极强毅的人,自己所信,便以百折不挠的精神赴之,丝毫不肯迁就躲闪。他曾告诫恕谷道:立言但论是非,不论异同。是,则一二人之见,不可易也,非,则虽千万人所同,不随声也。岂惟千万人?虽百千年同迷之局,我辈亦当以先觉觉后觉,不必附和雷同也。(《言行录?学问篇》)
  试读这种话,志节何等卓荦!气魄何等沈雄!他临终那年,有几句话嘱咐恕谷道:"学者勿以转移之权委之气数。一人行之为学术,众人从之为风俗。民之 矣,忍度外置之乎?"恕谷闻言,泣数行下。(《恕谷年谱》卷下)
  习斋、恕谷抱这种宏愿,想要转移学风,别造一个新社会。他说:
  文盛之极则必衰。文衰之返则有二:一是文衰而返于实,则天下厌文之心,必转而为喜实之心,乾坤蒙其福矣,......一是文衰而返于野,则天下厌文之心,必激而为灭文之念,吾儒与斯民沦胥以亡矣。如有宋程朱党伪之禁,天启时东林之逮狱,崇祯末张献忠之焚杀,恐犹未已其祸也。而今不知此几之何向也?《易》曰;'知几其神乎?'余曰,知几,其俱乎?"(《存学编》卷四)
  ○阎若璩
  阎百诗,名若璩,别号潜丘居士,山西太原人,寄籍江苏之山阳,生于明崇祯九年,卒于清康熙四十三年(1636-1704),年六十九。
  他的父亲阎修龄,号牛叟,本淮南盐商,但很风雅,也可算一位名士或一位遗老。
  百诗生而口吃,性颇钝,读书千遍不能熟。年十五,冬夜读书,寒甚,漏四下,坚坐沉思,心忽开朗,自是颖悟异常。是岁补学官弟子。
  年二十,读《尚书》至古文二十五篇,即疑其伪,沉潜三十余年,尽得其症结所在,作《古文尚书疏证》八卷,专辨东晋晚出之《古文尚书》十六篇及同时出现之孔安国《尚书传》皆为伪书。
  康熙元年始游京师,尚书龚鼎等为之延誉,由是知名。旋改归太原,为廪膳生。顾事林游太原,以所撰《日知录》相质,即改计数则,亭林心折焉。未几,出游巩昌,与陈寿善一夕共成七言绝句百首,名曰《陇右倡和诗》。
  十七年,应博学宏词科试,不第,留京师,与汪琬反覆论难。琬著《五服考异》成,先生纠其谬,汪意不怿,谓人曰:"百诗有亲在而喋喋言丧礼乎?"先生闻之曰:"王伯厚尝云,'夏侯胜善说礼服',言礼之丧服也。萧望之以礼服授皇太子,则汉世不以丧服为讳也。唐之奸臣以凶事非臣子所宜言,去《国恤》一篇,识者非之。讲经之家岂可拾其唾余哉!"徐乾学因问于经亦有征乎?先生曰:"按《杂记》曾申问于曾子曰:'哭父母有常声乎?'申,曾子次子也。《擅弓》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齐衰而往哭之。夫孔子没,子张尚存,见于《孟子》。子张死,而曾子方丧母,则孔子时,曾子母在可知。《记》所载《曾子问》一篇,正其亲在时也。"乾学叹服。
  三十一年,客闽归,乾学延至京师,为上客,每诗文成,必属裁定,曰:"阎先生学有师法,非吴志伊辈所及也。"李天馥亦云:"诗文不经百诗勘定,末可轻易示人。"
  后乾学奉敕修《一统志》,开局于洞庭东山,既又移嘉善,后归昆山,先生皆从事焉。
  先生又精于地理之学,山川形势,州郡沿革,了若指掌。尝曰:"孟子言读书当论其世,予谓并当论其地。少读《孟子》书,疑滕定公薨,使然友之邹问孟子,何缓不及事?及长大亲历其地,方知故滕国城在今县西南十五里,故邾城在今邹县东南二十六里,相去仅百里,故朝发而夕至。朝见孟子,而暮即反命也。"因撰《四书释地》六卷,《释地馀论》一卷。又据《孟子》七篇参以《史记》请书,作《孟子生卒年月考》一卷。
  先生平生长于考证,遇有疑义,反复穷究,必得其解乃已。尝语弟子曰:"曩在徐尚书邸夜饮,尚书云:'今晨直起居注,皇上问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过。此语自有出处,当时不能答。'予举宋陈良时有《使功不如使过论》,篇中有秦伯用孟明事,但不知此语出何书耳。越十五年,读《唐书?李靖传》:高祖以靖逗留,诏斩之,许绍为请而免。后率兵破开州蛮,俘擒五千。帝谓左右曰;'使功不如使过,果然。'谓即出此。又越五年,读《后汉书?独行传》索卢放谏更始使者勿斩太守曰:'夫使功者不如使过。'章怀注;'若秦穆公赦孟明而用之,霸西戎。'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