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忠许之而不与其仁。崔子杀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孔子以清许之,而不与其仁。此二人者,皆春秋之贤大夫也,而孔子不以仁与之。孔子之以仁与人固难。殷之三仁,孤竹君之二子,至于近世,惟齐管仲,然后以仁许之。如令尹子文、陈文子,虽贤未可以列于仁人之目,故冉有、子路之政事,公西华之应对,与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一也。臧文仲,鲁之君子也,其言行载于鲁,而孔子少之曰:“臧文仲不仁者三,不智者三:下展禽,废六关,妾织蒲,三不仁也;作虚器,纵逆祀,祀爰居,三不智也。”舍是六者,其余皆仁且智也欤?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君子而不仁,则臧文仲之类欤?孔子居鲁,阳货欲见而不往。阳货时其亡也,而馈之豚。孔子亦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与孔子三言。孔子答之无违。孔子岂顺阳货者哉?不与之较耳。孟子曰:“当是时,岂得不见?”夫先之而必答,礼之而必报,孔子亦有不得已矣。孔子之见南子,如见阳货,必有不得已焉。子路疑之,而孔子不辩也。故曰:“予所否者,天厌之。”以为世莫吾知,而自信于天云尔。泰伯以国授王季,逃之荆蛮。天下知王季文武之贤,而不知泰伯之德,所以成之者远矣。故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子瞻曰:“泰伯断发文身,示不可用,使民无得而称之,有让国之实,而无其名,故乱不作。彼宋宣、鲁隐,皆存其实而取其名者也,是以宋、鲁皆被其祸。”予以为不然。人患不诚,诚无争心,苟非豺狼,孰不顺之。鲁之祸始于摄,而宋之祸成于好战,皆非让之过也。汉东海王︹以天下授显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让玄宗,兄弟终身无间言焉,岂亦断发文身。子贡曰:“泰伯端委以治吴,仲雍继之断发文身。”孰谓泰伯断发文身示不可用者,太史公以意言之耳。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谷,善也。善之成而可用,如谷苗之实而可食也。尽其心力于学,三年而不见其成功者,世无有也。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妇人者,太姒也。”然则武王盖臣其母乎?古者,妇人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故《春秋》书鲁僖公之母曰:“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衤遂。”太姒虽母,以九人故,谓之臣可也。或问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郑公孙夏无足言者。”盖非所问也。楚令尹子西,相昭王,楚以复国,而孔子非之,何也?昭王欲用孔子,子西知孔子之贤,而疑其不利楚国。使圣人之功不见于世,所以深疾之也。世之不知孔子者众矣,孔子未尝疾之,疾其知我而疑我耳。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孔子为鲁大夫,邻国有弑君之祸,而恬不以为言,则是许之也。哀公,三桓之不足与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知而犹告,以为虽无益于今日,而君臣之义,犹有儆于后世也。子瞻曰:“哀公患三桓之逼,常欲以越伐鲁而去之。以越伐鲁,岂若从孔子而伐齐?既克田氏,则鲁公室自张,三桓将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志也。”予以为不然,古之君子,将有立于世,必先择其君。齐桓虽中主,然其所以任管仲者,世无有也,然后九合之功,可得而成。今哀公之妄,非可以望桓公也,使孔子诚克田氏而返,将谁与保其功?然则孔子之忧,顾在克齐之后,此则孔子之所不为也。孔子以礼乐游于诸侯,世知其笃学而已,不知其他。犁弥谓齐景公曰:“孔丘知礼而无勇,若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必得志焉。”卫灵公之所以待孔子者,始亦至矣,然其所以知之者,犹犁弥也,久而厌之,将傲之以其所不知,盖问陈焉。孔子知其决不用也,故明日而行,使诚用之,虽及军旅之事可也。道之大,充塞天地,瞻足万物,诚得其人而用之,无所不至也。苟非其人,道虽存,七尺之躯有不能充矣,而况其余乎?故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此里巷之鄙夫,直情而恣行者也。而孔子何难焉?盖知不义之可恶,而欲以小惠徼誉于世,世必以是取之,此孔子之所难也。古之教人必以学,学必教之以道。道有上下。其形而上者,道也;其形而下者,器也。君子上达,知其道也;小人下达,得其器也。上达者,不私于我,不役于物。故曰:“君子学道则爱人。”下达者知义之不可犯,礼之不可过。故曰:“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如使人而不知道,虽至于君子,有不仁者矣,小人则无所不至也。故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有道者不知贫富之异,贫而无怨,富而无骄,一也。然而饥寒切于身而心不动,非忘身者不能。故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孝悌忠信、泛爱而亲仁,皆其质也。有其质矣,而无学以文之者,皆未免于有过也。故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