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人有母,亦可以无叹于室矣。是尚可谓之太蚤计欤?《诗》有之:王事靡,忧我父母。古之劳人志士,悔小明之仕,而怀孔迩之恤。其一时家人妇子隐忧私语,国史采之,太师听之,至今犹播之咏歌。然则先生母子之间,其亦可以纪述也矣。
先生往司理吾郡,诸博士弟子之有闻者,皆召置门下,而谦益其首。今年太夫人年八十,诸弟子咸往为寿,而以其序属余。余故略生辰为寿之常辞,而述先生母子间之忧,以为忧国者告焉。且为之祝曰:“太夫人益健匕箸,先生谋国当益长。余自此一意于稷黍稻粱之事,而不复以夜起忧吾母也夫。”

(马母李太孺人寿序)
今天子天启元年孟春,三原马侍御奉其母李太孺人禄养于京师。侍御之同年同官方君孩未辈胥往为寿,而属余为其叙。
太孺人之生辰,实九月十八日。而诸君以孟春上寿。春于令为发生,于五常为仁。正月乾之九三,万物棣通之时也。又天子新改元,万寿无疆,实惟其始。诸君以是月上寿,所以象太孺人之德,且庆其遭也。嗟乎!太孺人以盛年自誓,子啼女嗥,家贫如洗。譬之夭桃李,不获在和风艳阳之中,而雪霜雨雹,交加回互,有憔悴槁落而已。岂自意有今日哉!太孺人生七十有八年矣,侍御起家襄阳令,入为名御史,持橐揽辔,登车有光。孙枝兰茁,宠命滋至。穷阴Ё寒,久之变而为阳春。长松巨柏,冬夏青青,而又当和风艳阳之日,桃李纷披于前,芝兰罗生于下,则人亦有不胜叹羡者矣。所可为太孺人庆者此也。而吾以为又有大焉者,当神宗之末造,班行寂寥,奏囊嗔咽。天地间揪敛摇落,凄然如秋。既而两朝登格,鼎成相逮。以时序言之,则所谓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而更始之会也。今也氵中人在上,俊盈廷,宫府晏然无事。国家之穷阴Ё寒,亦将变而为阳春。而太孺人以此时奉觞称寿,不尤幸欤!当天子改元之日,侍御与诸君绣衣法冠,上殿呼万岁。退而垂鱼委佩,以朝太孺人。太孺人顾视堂之间,与子姓列拜进寿者,皆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龙,而羽鹭者也。太孺人居恒教诫侍御曰:“必报国,无负圣主。”诸君称觞沃洗,笑语卒获。太孺人以斯言传敕诸君,燕及朋友,媚于天子,太平之盛事,可以被管弦而著图史。太孺人之庆,顾不大欤!改元之月,天子方加元服,籍田辟雍之政,次第修举。侍御与诸君奉太孺人之教,善事圣主,养老乞言,仁及草木,将于是乎在。余从太史氏后,纪载国家之盛,以比于李翱《卓异》之记,如太孺人者,盖将不一书而足也。姑引其端若此云。

(吴母程孺人七十序)
新安吴母程孺人,年十八而嫁,二十一而寡。誓死抚孤,凡五十年,而春秋七十。今年三月,为设之辰。其子长孺排缵其苦节懿行,告于四方,请为称寿之文。余读之而叹曰:
生辰为寿之词,非古也。是人子之所欲致于其亲,而宗党亲串之所以交相为颂祝者也。若孺人之寿,则邦家之光,海内之吉祥善事,而非一家之私庆也。其为词乌可以已乎?国家之制,节妇自三十以下,年至五十,则旌表其门闾。旌之云者,劝之之道也,而耻之之道存焉。古之旌门者,有乌头双阙,绰楔崇台,白圬赤角之制,使见之者可以悛心而改行,则耻之之说也。欧阳公为《五代史》,载王凝妻李氏事,以谓闻李氏之风,可以愧士之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其耻冯道六臣之伦,可谓至矣。耻之为义大矣!臣耻失节于其君,妇耻失节于其夫,士耻失节于其友。廉耻之道兴,而天下国家蔑繇乱亡矣。故吾谓吴母之节宜旌。其在今日,当阉儿宦孽,寡廉鲜耻之世,尤不可以不旌。而旌门之典,犹未有闻焉。其或未讲于耻之之道欤?虽然,孺人之节,盖亦有无待于旌者。当孺人早寡,长孺兄弟,俱在绷裹中,舍荼茹蓼,百死而一生。至于今,长孺名成行立,诸孙崭然见头角,孺人康强寿考,膺受多福。天之旌孺人,岂不大哉!人之旌孺人也,乌头双阙已尔,崇台绰楔已尔。天之旌之也,以多福,以寿考,以多贤子孙。白首高堂,优游燕喜。譬之如景星庆云,长在天地之间。夫景星庆云,一见再见,天下咸以为吉祥善事,而况其长在天地之间乎?知天所以旌孺人之意,则所以为孺人寿者,亦庶乎其可矣。余旧史官也,窃取欧阳公之史法,于孺人之寿,略举夫劝之耻之之说,以为天下告焉。而又以旌典之未下,激而归之于天,则尤于司世教者有厚望也。是为叙。

(黄母张夫人七十序)
给谏万安黄君公让抗疏极论权相,几蹈不测。赖圣天子保全,得薄谴量移,至南吏部郎,复历清班。而其母张夫人年七十。先是给谏之父太公七十,庶常张君天如为之序,具道给谏左官时,太公执手慰劳与其家门子姓之详。海内学士大夫,皆颂述以为美谈。而天如复述给谏之意,以请于余,谋所以为夫人寿者。
余之文不足以附天如之后明矣,而亦有不能不致诵于夫人者。盖给谏以强直之资,事神圣之主,指斥权奸,摩切忌讳,给谏固以为去亲事君,为君之忠臣,不得复为亲之孝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