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名,而不考其实。见孝文之富殖,而以为老子之功;见孝武之虚耗,而以为儒者之罪。则过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于晏安,撤去禁防,而为天宝之乱也。
  伏惟制策,有“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臣闻《豳》诗,言后稷、公刘所以致王业之艰难者也。其后累世而至文王。文王之时,则王业既已大成矣,而其诗为《二南》,《二南》之诗犹列于《国风》,而至于《豳》,独何怪乎!昔季札观周乐,以为《大雅》曲而有直体,《小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体者,宽而不流也;思而不贰、怨而不言者,狭而不迫也。由此观之,则《大雅》、《小雅》之所以异者,取其辞之广狭,非取其事之小大也。
  伏惟制策,有“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臣以为宰相虽不亲细务,至于钱谷兵师,固当制其赢虚利害。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及兵兴之后,始立使额,参佐既众,簿书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后裴延龄、皇甫铸,皆以剥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诚得防奸之要。而韦贤之议,特以其权过重欤?故李德裕以为贱臣不当议令,臣常以为有宰相之风矣。
  伏惟制策,有“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此六者,亦方今之所当论也。昔召穆公曰:民患轻,则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则多作轻以行之。亦不废重。轻可改而重不可废,不幸而过,宁失于重。此制钱货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秩者,民力之所供,取于府而有限。以无穷养有限,此虚实之相养也。水旱蓄积之备,则莫若复隋、唐之义仓。边陲守御之方,则莫若依秦、汉之更卒。《周官》有太府、天府、泉府、玉府、内府、外府、职内、职金、职币,是谓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诸侯之士,以为国均,则市不二价,四民常均,是谓五均。献王之所致以为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国也。
  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大略如此,而于其末复策之曰:“富人强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此臣有以知陛下之圣意,以为向之所以策臣者,各指其事,恐臣不得尽其辞,是以复举其大体而概问焉。又恐其不能切至也,故又诏之曰:“悉意以陈,而无悼后害。”臣是以敢复进其猖狂之说。夫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陛下念祖宗之重,思百姓之可畏,欲进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进;欲退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退。今者每进一人,则人相与诽曰:是进于某也,是某之所欲也。每退一人,则又相与诽曰:是出于某也,是某之所恶也。臣非敢以此为举信也,然而致此言者,则必有由矣。今无知之人,相与谤于道曰:圣人在上,而天下之所以不尽被其泽者,便嬖小人,附于左右,而女谒盛于内也。为此言者,固妄矣。然而天下或以为信者,何也?徒见谏官御史之言,矻矻乎难人,以为必有间之者也。徒见蜀之美锦,越之奇器,不由方贡而人于官也。如此而向之所谓急政要务者,陛下何暇行之?臣不胜愤懑,谨复列之于末。惟陛下宽其万死,幸甚幸甚!
 
 卷二十三
  ○苏子瞻策略一
  臣闻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权臣专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已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已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蠹国,为不少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
  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国家无大兵革,几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专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君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边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医之治病,切脉观色,听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寒热之相搏也”,及其他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以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苟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疏乎!
  方今之势,苟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尝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鸷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晏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