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冯忌止平原君伐燕
  平原君谓冯忌日:“吾欲北伐上党,出兵攻燕,何如?”冯忌对曰:“不可。夫以秦将武安君公孙起乘七胜之威,而与马服之子战于长平之下,大败赵师,因以其馀兵围邯郸之城。赵以七败之馀,收破军之敝,而秦罢于邯郸之下,赵守而不可拔者,以攻难而守者易也。今赵非有七克之威也,而燕非有长平之祸也。今七败之祸未复,而欲以罢赵攻强燕,是使弱赵为强秦之所以攻,而使强燕为弱赵之所以守。而强秦以休兵承赵之敝,此乃强吴之所以亡,而弱越之所以霸。故臣未见燕之可攻也。”平原君曰:“善哉。”
  ○蔡泽说应侯
  蔡泽见逐于赵,而人韩、魏,遇夺釜鬲于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应侯内惭,乃西人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骏雄弘辩之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相之而夺君位。”应侯闻之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彼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
  蔡泽人,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日:“子尝宣言代我相秦,岂有此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手足坚强,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所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于天下,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万物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毋绝,与天地始终。岂非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与?”应侯曰:“然。”泽曰:“若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复缪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毋贰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竭智能,示情素,蒙怨咎,欺旧交,虏魏公子印,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义不顾毁誉,必欲霸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亡绝,尽能而不离。多功而不矜,贵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义之所在,身虽死无憾。何为而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忠,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妇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不能存殷,子胥智不能存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戮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耶?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
  蔡泽得少间,因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不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停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楚悼、赵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越王、楚悼。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强兵,批患折难,广地殖谷,富国足家,强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