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之常数也。进退盈缩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绝。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强以轻诸侯,陵齐、晋,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启,叱呼骇三军,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馀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雠敌也。自是之后,赵、楚慑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馀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说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攻扬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厉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支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创邑,辟地殖谷,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句践之贤,报夫差之仇,卒禽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句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而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反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避世,长为陶朱。君独不观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口,又斩范、中行之途,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此则君何居焉?”应侯曰:“善。”乃延人坐为上客。
  ○魏加与春申君论将
  天下合从。赵使魏加见楚春申君,曰:“君有将乎?”曰:“有矣。仆欲将临武君。”魏加曰:“臣少之时好射,臣愿以射譬之,可乎?”春申君曰:“可。”加曰:“异日者,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为君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间,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去也。闻弦者音烈而高飞,故疮陨也。’今临武君尝为秦孽,不可为拒秦之将也。”
  ○汗明说春申君
  汗明见春申君,候问三月,而后得见。谈卒,春申君大说之。汗明欲复谈,春申君曰:“仆已知先生,先生大息矣。’汗明憱焉曰:“明愿有问君而恐,固不审君之圣,孰与尧也?”春申君曰:“先生过矣。臣何足以当尧?”汗明日:“然则君料臣孰与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日:“不然。臣请为君终言之。君之贤实不如尧,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贤舜事圣尧三年,而后乃相知也。今君一旦而知臣,是君圣于尧而臣贤于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门吏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见。
  汗明日:“君亦闻骥乎?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驸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外坂迁延,负棘而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今仆之不肖,阨于州部,堀穴穷巷,沈湾鄙俗之日久矣,君独无意湔祓仆,使得为君高鸣屈于梁乎?”
  ○陈馀遗章邯书
  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阮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