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如是,悔不从死。”因仰天呼曰:“天乎!不能为韦氏延此一息乎?”儿不食,即节妇亦不食,岁岁如是。至六七岁犹病,后乃得无恙。既长,教之学,名曰必荣。已而为郡学弟子员,始有廪米之养。自未人郡学,无廪米之养,非纺绩不给食也。议者以谓节妇之所处,视他妇人守节者,艰难盖百倍之。至于终身而毁,其诚盖出于天性,尤所难者。节妇既没,必荣以贡廷试,选为苏州嘉定学官。
  赞曰:予尝从韦先生游,问洞庭、彭蠡江水所汇处,及庐山白鹿洞,想见昔贤之遗迹。而后乃闻韦夫人之节。然先生恂恂儒者,其夫人之教耶?
  ○归熙甫先妣事略
  先妣周孺人,弘治元年二月十一日生。年十六,来归。逾年,生女淑静。淑静者,大姊也。期而生有光。又期而生女、子,殇一人,期而不育者一人。又逾年,生有尚,妊十二月。逾年,生淑顺。一岁,又生有功。有功之生也,孺人比乳他子加健,然数颦蹙顾诸婢曰:“吾为多子苦。”老妪以杯水盛二螺进,曰:“饮此,后妊不数矣。”孺人举之尽,喑不能言。正德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孺人卒。诸儿见家人泣,则随之泣,然犹以为母寝也。伤哉!于是家人延画工画,出二子,命之曰:“鼻以上画有光,鼻以下画大姊。”以二子肖母也。
  孺人讳桂。外曾祖讳明,外祖讳行,太学生。母何氏。世居吴家桥,去县城东南三十里。由千墩浦而南,直桥并小港以东,居人环聚,尽周氏也。外祖与其三兄皆以资雄,敦尚简实,与人句々说村中语,见子弟甥侄,无不爱。孺人之吴家桥,则治木绵;人城,则缉纑灯火荧荧,每至夜分。外祖不二日使人问遗。孺人不忧米盐,乃劳苦若不谋夕。冬月炉火炭屑,使婢子为团,累累暴阶下。室靡弃物,家无闲人。儿女大者攀衣,小者乳抱,手中纫缀不辍,户内洒然。遇僮奴有恩,虽至棰楚,皆不忍有后言。吴家桥岁致鱼蟹饼饵,率人人得食。家中人闻吴家桥人至,皆喜。
  有光七岁,与从兄有嘉入学。每阴风细雨,从兄辄留;有光意恋恋,不得留也。孺人中夜觉寝,促有光暗诵《孝经》;即熟读,无一字龃龉,乃喜。孺人卒,母何孺人亦卒。周氏家有羊狗之疴,舅母卒,四姨归顾氏又卒,死三十人而定,惟外祖与二舅存。
  孺人死十一年,大姊归王三接,孺人所许聘者也。十二年,有光补学官弟子,十六年而有妇,孺人所聘者也。期而抱女,抚爱之,益念孺人。中夜与其妇泣,追惟一二,仿佛如昨,馀则茫然矣。世乃有无母之人!天乎,痛哉!
  ○方灵皋白云先生传
  张怡,字瑶星,初名鹿徵。上元人也。父可大,明季总兵登、莱。会毛文龙将卒反,诱执巡抚孙元化,可大死之。事闻,怡以诸生授锦衣卫千户。甲申,流贼陷京师。遇贼将,不屈,械系将肆掠,其党或义而逸之。久之,始归故里。其妻已前死,独身寄摄山僧舍,不入城市,乡人称白云先生。
  当是时,三楚、吴、越耆旧,多立名义,以文术相高。惟吴中徐昭发、宣城沈眉生,躬耕穷乡,虽贤士大夫不得一见其面,然尚有楮墨流传人间。先生则躬樵汲,口不言诗书,学士词人,无所求取。四方冠盖往来,日至兹山,而不知山中有是人也。先君子与余处士公佩,岁时问起居,人其室,架上书数十百卷,皆所著经说及论述史事。请贰之,弗许,曰:“吾以尽吾年耳。已市二瓮,下棺则并藏焉。”
  卒年八十有八。平生亲故,夙市良材,为具棺椁。疾将革,闻而泣曰:“昔先将军致命危城,无亲属视含殓。虽改葬,亲身之椑弗能易也。吾忍乎厂顾视从孙某,趣易棺。定附身衾衣,乃卒。时先君子适归皖桐,反则已渴葬矣。
  或曰:“书已人圹。”或曰:“经说有贰,尚存其家。”乾隆三年,诏修三礼,求遗书。其从孙某,以书诣郡。太守命学官集诸生缮写,久之未就。先生之书,余心向之,而惧其无传也久矣。幸其家人自出之,而终不得一寓目焉。故并著于篇,俾乡之后进有所感发,守藏而传布之;毋使遂沉没也。
  ○方灵皋二贞妇传
  康熙乙亥,余客涿州。馆于滕氏,见僮某,独自异于群奴,怪之。主人曰:“其母方氏,歙人也。美姿容,自入吾家,即涕泣请于主妇;曰:‘某良家子,不幸夫无藉,凡役之贱且劳者,不敢避也。但使与男子杂居同役,则不能一日以生。’会孺子疾,使在视,兼旬睫不交。所养孺子凡六人。忠勤如始至。自其夫自鬻,即誓不与同寝处;而夫死,疏食终其身。家人重其义,故于其子亦体貌焉。”
  戊戌秋;天津朱乾御言:“里中节妇任氏,年十七,归符锺奇。逾岁,而锺奇死。姑杨氏,故孀也;阅六月,又死。时任氏仅遗腹一女子,而锺奇弟妹四人皆孩提。任氏保抱携持,为之母,为之师,又以其间修业而息之。凡二十年,各授室有家,而节妇死。族姻皆曰:‘亡者而有知也,杨氏可无怼于其死,锺奇可无憾于其亲矣。”’
  夫嫠之苦身以勤家,多为其子也。自有任氏,而承夫之义始备焉。妇人委身于夫,而方氏非生绝其夫,不能守其身以庇其子。是皆遭事之变,而曲得其时义,虽圣贤处此,其道亦无以加焉者也。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