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之安常履顺,而自检其身,与所以施于家者,其事未若二妇人之艰难也。而乃苟于自恕,非所谓失其本心者与?
  ○刘才甫樵髯传
  樵髯翁,姓程氏,名骏,世居桐城县之西鄙。性疏放,无文饰,而多髭须,因自号曰樵髯云。
  少读书,聪颖拔出凡辈。于艺术匠巧嬉游之事,靡不涉猎,然皆不肯穷竟其学,曰:“吾以自娱而已。”尤嗜弈棋,常与里人弈。翁不任苦思,里人或注局凝神,翁辄颦蹙曰:“我等岂真知弈者,聊用为戏耳。”乃复效小儿辈强为解事。时时为人治病,亦不用以为意。诸富家尝与往来者病作,欲得翁诊视,使僮奴候之,翁方据棋局,哓哓然,竟不往也。
  翁季父官建宁,翁随至建宁官廨,得以恣情山水,其言武夷九曲幽绝可爱,令人遗弃世事,欲往游焉。
  刘子曰:余寓居张氏勺园中,翁亦以医至。余久与翁处,识其性情。翁见余为文,亟求余书其名氏,以传于无穷。余悲之,而作《樵髯传》。
  ○刘才甫胡孝子传
  孝子胡其爱者,桐城人也。生不识《诗》、《书》,时时为人力佣,而以其佣之直奉母。母中岁遘罢癃之疾,长卧床褥,而孝子常左右之无违。自卧起以至饮食溲便,皆孝子躬自扶抱,一身而百役,靡不为也。
  孝子家无升斗之储,每晨起,为母盥沐,烹饪进朝馔,乃敢出佣。其佣地稍远,不及炊,则出勺米付邻媪,而叩首以祈其代爨。媪辞叩,则行数里外,遥致其拜焉。至夜必归,归则取母中裙秽污自浣涤之。孝子衣履皆敝垢,而时致鲜肥供母。其在与佣者之家,遇肉食,即不食,而请归以遗其母。同列见其然,而分以饷之,辄不受。平生无所取于人,有与之者必报。母又喜出观游,村邻有伶优之剧,孝子每负母以趋,为藉草安坐,候至夜分人散,乃复负而还。时其和霁,母欲往宗亲里党之家,亦如之。孝子以生业之微,遂不娶,惟单独一人,竭力以养终其身。
  母陈氏,以雍正八年病,至乾隆二十七年,乃以天年终。盖前后三十馀年,而孝子奉之如一日也。母既没,负土成坟,即坟傍,挂片席而居,凄伤成疾,逾年癸未,孝子胡其爱卒。
  赞曰:今之士大夫,游宦数千里外,父母没于家,而不知其时日。岂意乡里佣雇之间,怀笃行深爱之德,有不忍一夕离其亲宿于外如胡君者哉!胡君,字汝彩,父曰志贤。
  又同里有潘元生者,人自外,而其家方火,其母闭在火中。元生奋身入火,取其母以出,头面皆灼烂。此亦人之至情无足异。然愚夫或怯懦不进,则抱终身之痛无及矣。勇如元生,盖亦有足多者,余故为附著之。
  ○刘才甫章大家行略
  先大父侧室,姓章氏,明崇祯丙子十一月二十七日生。年十八来归。逾年,生女子一人,不育。又十馀年,而大父卒。先大母钱氏,大母早岁无子,大父因娶章大家。三年,大母生吾父,而章大家卒无出。大家生寒族,年少,又无出。及大父卒,家人趣之使行,大家则慷慨号恸不食。时吾父才八岁,童然在侧。大家挽吾父跪大母前,泣曰:“妾即去,如此小弱何!”大母曰:“若能志夫子之志,亦吾所荷也。”于是与大母同处四十馀年,年八十一而卒。大家事大母尽礼,大母亦善遇之,终身无间言。
  櫆幼时,犹及事大母。值清夜,大母倚帘帷坐,櫆侍在侧,大母念往事,忽泪落。櫆见大母垂泪,问何故,大母叹曰:“予不幸,汝祖中道弃予。汝祖没时,汝父才八岁。”回首见章大家在室,因指谓櫆曰:“汝父幼孤,以养以诲,俾至成人,以得有今日,章大家之力为多。汝年及长,则必无忘章大家。”櫆时虽稚昧,见言之哀,亦知从旁泣。
  大家自大父卒,遂丧明,目虽无见,而操作不辍。櫆七岁,与伯兄、仲兄从塾师在外庭读书。每隆冬,阴风积雪,或夜分始归。僮奴皆睡去,独大家煨炉火以待。闻叩门,即应声策杖扶壁行,启门,且执手问曰:“若书熟否?先生曾扑责否?”即应以书熟,未曾扑责,乃喜。
  大家垂白,吾家益贫,衣食不足以养,而大家之晚节更苦。呜呼!其可痛也夫!
  ○韩退之毛颖传(附)
  毛颖者,中山人也。其先明际,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卯地,死为十二神。尝曰:“吾子孙神明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已而果然。明际八世孙兔,世传当殷时,居中山,得神仙之术,能匿光使物,窃姮娥,骑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隐不仕云。居东郭者曰魏,狡而善走,与韩卢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谋而杀之,醢其家。
  秦始皇时,蒙将军恬南伐楚,次中山,将大猎以惧楚。召左右庶长与军尉,以《连山》筮之,得天与人文之兆。筮者贺曰:“今日之获,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长鬒,八窍而趺居;独取其髦,简牍是资,天下其同书,秦其遂兼诸侯乎!”遂猎,围毛氏之族,拔其豪,载颖而归,献俘于章台宫,聚其族而加束缚焉。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日见亲宠任事。
  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录。阴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