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至於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於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於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墨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汩汩然来矣其观於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於成乎虽几於成其用於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於人者其肖於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於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原编者评:樊汝霖曰:自三代以还陵夷至於江左斯文扫地唐兴贞观开元之盛终莫能起至贞元末而公出於是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其观於人也笑之则心以为喜者大声不入於里耳而不笑不足以为道此公所以喜若人人皆见而说之而誉之斯亦浅矣此所以为忧李汉所谓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者其此之谓欤王荆公乃云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好诋之过也汩汩然来矣浩乎其沛然者皇甫持正谕业所云韩吏部之文如长江秋泾千里一道老苏上欧阳书亦云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者是也

与李翱书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并不容於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於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诚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间开口论议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於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於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已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氵夸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於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於仆也然所爱於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於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於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於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欢喜故专使驰此候足下意并以自解愈再拜
原编者评:时昌黎在张仆射建封幕中翱以书劝其弃之走京师昌黎复书云云道其愁苦无聊不得已而就之之故也录此兴后上张仆射书并读知昌黎虽困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至於如此而曾不以纤毫非义屈益以见其平日所云实之美恶其发不掩者诚笃论也至谓颜子有箪食瓢饮得以不死其乐也易今无箪食瓢饮将饿而死其乐也难则出於一时困苦之怀其言不可为典要不特颜子之乐固在生死之外且颜子屡空并箪食瓢饮而无之日又安见其未经也且昌黎虽自谓舍此而去则无箪食瓢饮而饿死而张建封令其晨入夜归有楚王不设醴之意即直以书抵其视去此而饿死何尝有一毫顾藉心哉读者当师其意勿师其辞匪特不得以昌黎言疑颜子亦不得以昌黎言疑昌黎也

上张仆射书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余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於公忘其将所以报德者下无以自立丧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择於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苟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强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於上为上者不得怨於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