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峰,断可识己。大抵望溪之文,贯串六经子史百家传记之书,而得力于经者尤深,故气韵一出于经。海峰之文,亦贯串乎六经子史百家传记之书,而得力于史者尤深,故气韵一出于史。方之古作者,于先秦则望溪近左氏内外传,而海峰近《战国策》。于先汉则望溪近董江都,而海峰近贾长沙。于八家则望溪近欧曾,而海峰近东披。就二子而上下之,则望溪西汉之遗,而海峰宋人之流亚也。夫文章之道,绚烂之后,归于老确。望溪老确矣,海峰犹绚烂也。意望溪初必能为海峰之闳肆,其后学愈精,才愈老,而气愈厚,遂成为望溪之文。海峰亦欲为望溪之醇厚,然其学不如望溪之粹,其才其气,不如望溪之能敛,故遂成为海峰之文。某所得于望溪海峰之文者如此。以足下留心于古人之文也,故叙而陈之。倘有所商论,更辱教焉。幸甚!某再拜。

○送萧榘卿序
得地长短仅百里,临之以六七级之上官,羁束之以二百余年递积递增之成法,畀之以数百千万横目之民,使治其曲直缓急生死,此当世州县吏之所为也,亦綦难矣!然而贤哲之上,或往往甘心者,彼皆有所弃有所就,不可于上而守吾法,不可于法而利吾民,不可于而民行吾志与吾学,是数者固将有一得也。不可于上而守吾法有之矣,不可于法而利吾民有之矣,不可于民而行吾志与吾学,所谓志与学者何欤?夫非以为民欤?民有不可,而志与学将可笃信欤?曰:吾所谓不可,非真不可也。吾方字之而若弃之,吾方恢之而若亏之。彼不知吾之字且恢也,而见以为弃亏,则不可于意矣。吾学之未成,吾才之不足赴吾志,而以周旋于上与民与法之间,诚不知其可也。学成矣,才足以赴吾志矣,而顾舍之,而上以徇上,中以徇法,下以徇民,其为徇一也。士贵能自树立耳,齿朝之士,荐绅之徒,其是非可不顾,犹不可胜听,乃今取悦于蚩蚩然横目之氓,欲以决吾进退哉!曰今之所谓循吏者与此异。曰吾固不为今之循吏者言也。奚而不异?富顺萧榘卿选于吏部而令奉化,吾与之言同。于其行,遂书之。

○送张廉卿序
孙况扬雄,世传所称大贤,其著书皆以成名乎后世。而孙卿书称说春申,《法言》叹安汉公之懿,皆千世论之不韪,载而以告万世者。
世以此颇怪之。吾则以谓凡著书者,君子不自得于时者之所为作也。凡所以不自得者,君子之道,不枉实以谀人,而当世贵人在势者,必好人谀己。十人谀之,一人不谀,则贵人恶其傲己,十人者恶其异己。贵人与贵人比肩于上,十人与十人比肩于下,上恶其傲,下恶其异,虽穷天地,横四海,而无与容吾身,吾且于书也何有?于此有一在势者,虽甚恶之,而犹敬乎其名,而不之害伤,则君子俯嘿而就容焉而以成吾书。而是人也,虽敬乎其名,固前知其不谀己也。闻有书则就求而亟观焉,察其褒讥所寓,得其疑且似者,且曰:此谤我也,此怨非我也,则从而之矣。盖必其章章然称道叹羡我也,夫乃始置而相忘焉。彼君子也,其志洁,其行危,其不枉实而谀人,众著于天下后世。及其为书,则往往诡辞谬称,谲变以自乱。以为吾意之是非,后有君子,读吾书而可以自得之矣,安取彼察察者为?
嗟乎!此殆君子所遭之不幸,其用意至可悲。而《诗》三百篇,所为主文而谲谏,孔子之《春秋》,所为定哀之际微辞者也。楚两龚、孔北海、祢正平之徒,背而易之,乃卒会祸殃,至死不悟,岂不哀哉!二子之书意其在此,吾既推而得之。
会吾友张廉卿北来,乃为书告之。复书曰:子言殆是也。盖自廉卿之北游,五年于兹,吾与之岁相往来,日月相问讯,有疑则以问焉,有得则以告焉,见则面相质,别则以书,每如此。今兹湖北大吏走书币,因李相国聘廉卿而南,都讲于江汉。
廉卿今世之孙杨也,见今贵人在势,皆折节下贤,不好人谀己,其所遭孙杨远不如。其北来也,自李相国以下,皆尊师之。老而思欲南归,而湖北君所居乡,其大吏又慕声礼下之如此。吾知廉卿可以直道正辞,立信文以垂示后世,无所不自得者。独吾离石友,无以考道问业,疑无问,得无告,于其归,不能无怏快也。因取所意于古而尝质于君者,书赠之以为别。

☆施补华○江安傅君墓表
往余从曾文正公客金陵,闻江安傅君好聚书,书多旧本精椠,遂与往还。得异书,辄从君借校。是时江表新脱寇乱,书多散亡,人持书入市,量衡石求售,价轻贱如鸡毛比,行者掉头不顾。君职事冗,俸入薄少,独节缩他用,有赢胜,尽斥以买书,不少遴。以故藏书至富。入则窟处书中,出则所至以车若船载书自随。于是金陵朋游中拥书多者,自莫征君子外,众辄推傅氏。其后余宦游甸畿,而君远涉关陇,从左文襄公军,不相见者数年。及再见君天津,则君已老颓,书故在。方僦居斗室,室无内主,聚从子若诸孙五六学僮,蓬头敝徙,啸歌讽咏其中,人书杂揉。时余至,则相从考问章句。余故心异之,以谓天津嚣市中无有也。
未几,则闻君向所聚五六学僮者,连岁收科第以去。又久之,则皆以文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