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视上游以为缓急。法当专攻金陵,而分兵以牵制江浙,使贼首尾不能相顾。金陵既拔,则此辈立当涣散耳。然后可以议抚也。庚申以前,贼习于劳苦,其气锐。庚申以后,贼安于逸乐,其志惰。苟得劲旅以躏之,可歼之以一鼓。故破今日金陵之贼不难。先才建垒掘濠,长围深阻,然后广购火器,多用地雷,势必旦夕奏功。发贼肃清,而后可徐议其他。

天下之患,不患在贼而患在无人才。朝廷之上,一切设施,不患在持法而患在行法之无人。有人而后法以立。于是蠲免之及,条教之颁,守御之方,折冲之略,皆能持之以实心实力,而一切非具文。然此其人不能于寻常科第中求之也。在储之于平日而已。始以空言收天下之才,继以实事试天下之才,而后真才乃出。即其权宜时势,斟酌损益,以变通之者,亦非尽越乎法之外,乃能不拘乎法之中耳。人才者,国家之元气,群生赖以立命。诚能朝无幸位,野无遗贤,又何有于区区之盗哉!三病既除,然后天下事可得而措其手足矣。至于恢宏王道,敷施善政,整顿军威,肃严边事,俾强邻悍国,咸就我范围,是所望于一变之君子。

○变法(上)
泰西人士,尝阅中国史籍,以为五千年来未之或变也。夫中国亦何尝不变哉!巢燧羲轩,开辟草昧,则为创制之天下。唐虞继统,号曰中天,则为文明之天下。三代以来,至秦而一变。汉唐以来,至今日而又一变。西人动讥儒者,墨守孔子之道而不变。不知孔子而处于今日,亦不得不一变。盖孔子固圣之时者也。观其答颜子之问为邦,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于三代之典章制度,斟酌得中。惟求不悖于古,以宜乎今而已矣。于答子张之问,则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孔子盖言其常也。而非言其变也。言其常则一王继治,有革有因,势不能尽废前代之制而不用。言其变,则未及数百年而祖龙崛起,封建废而为郡县,焚诗书,坑儒士,乐坏礼崩,法律荡然。亦孔子之所未及料者也。
汉承秦弊,不能尽改。自是以后,去三代渐远。三代之法,不能行于今日。如其泥古以为治,此孔子所谓生今之世,而反古之道者也。由此观之,中国何尝不变哉!即欧洲诸国之为治,亦由渐而变,初何尝一蹴而几,自矜速化欤?铜龙沙漏,玑玉衡,中国已有之于唐虞之世。钟表之法,亦由中国往。算法借根方,得自印度。火器之制,宋时已有。如金人之守汴,元人之攻襄阳,何尝不恃炮火。其由中国传入可知也。其他如火轮舟车,其兴不过数十年间而已。而即欲因是笑我中国之不能善变,毋乃未尝自行揆度也欤?吾知中国不及百年,必且尽用泰西之法,而驾乎其上。盖同一舟也,帆船与轮舶,迟速异焉矣。同一车也,驾马与鼓轮,远近殊焉矣。同一军械也,弓矢刀矛之与火器,胜败分焉矣。同一火器也,旧法与新制,收效各别焉矣。同一工作也,人工与机器,难易各判焉矣。无其法则不思变通,有其器则必能仿效,西人即不从而指导之,华人亦自必竭其心思材力,以专注乎此。虽然,此皆器也,而非道也。不得谓治国平天下之本也。
夫孔子之道,人道也。人类不尽,其道不变。三纲五伦,生人之初已具,能尽乎人之分所当为,乃可无憾。圣贤之学,胥自此基。舍是而言,死后谁得而知之,亦谁得而见之?况西国所谓死后获福者,其修亦必裕于生前。然则,仍是儒者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之说耳。故吾向者曾谓数百年之后,道必大同。盖天既合地球之南朔东西而归于一天,亦必化天下诸教之异同,而归于一源。我中国既尽用泰西之所长,以至取士授官,亦必不泥成法。盖至此时不得不变古以通今者势也。而今则犹未也。
今如有人必欲废古来之制作,以遂其一时之纷更,言之于大廷广众之中,当必以其人非丧心病狂,决不至是。呜呼,世人皆明于既往而昧于将来。惟深思远虑之士,乃能默揣而得之。天心变于上,则人事变于下。天开泰西诸国之人心,而畀之以聪明智慧,器艺技巧,百出不穷,航海东来,聚之于一中国之中。此固古今之创事,天地之变局。诸国既恃其长,自远而至,挟其所有,以傲我之所无,日从而张其炫耀,肆其欺陵,相轧以相倾,则我又乌能不思变计哉?
是则导我以不容不变者天心也。迫我以不得不变者人事也。如石之转圜于崇冈,未及坠地,犹谓其难,而不知其一落千仞也。况今者我国已自设局厂,制造枪炮,建置舟舶,一切悉以西法从事。招商局既建,轮船遍及各处,而洋务人员,辄加优擢。台湾福州已小试电气通标之法。北方拟开煤铁诸矿。所未行者轮车铁路耳。则或尚有所待也。此皆一变之机也。惟所惜者仅袭皮毛,而即嚣然自以为足。又皆因循苟且,粉饰雍容,终不能一旦骤臻于自强。不知天时有寒暑而不能骤更,冰炭有冷暖而不能立异。则变亦非一时之所能也。要之,在人而已矣。尽人事以听天心,则请决之以百年。

○变法(中)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知天下事,未有久而不变者也。上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