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备之周也,海防之固也,无一非推西人巨擘。一若自西人外,无可与谈兵者矣。言艺术者,则曰舆图之精核也,象纬之深明也,造器制物之奇巧也,机器之妙,可以水火二气之力以代人工也,一切织冶造,无不胥赖乎是。一若事半功倍,舍此无能驾乎其上。而此外更不足与言制器者矣。
其谈富国之效者,则曰开矿也,铸币也,因土之宜,尽地之利。一若裕民而足国,非此不可。至于学问一端,亦以西人为尚。化学,光学,重学,医学,植物之学,皆有专门名家,辨析毫芒,几若非此不足以言学。而凡一切文字词章,无不悉废。
夫自东西通商以来,留心时务者,固宜师其所长,而攻其所短,明其情伪,揽其形势,悉其民风俗尚,知其山川物产。而于其古今来之盛衰强弱,沿革升降,探其源而溯其流,然后我可以蹈瑕伺隙以制之。此之谓长于时务者,驾驭之道不外是。而修睦之要,亦在于斯。顾未有舍己以从人者也。
今日时务之急,首在乎收拾人心。盖民可顺而不可逆,民可足而不可匮,民可静而不可动。其外庞然嚣然,而实则无所有者,能为民祸而不能为民福,能为民害而不能为民利。
治民之本,当知尽其在我者而已。西学西法,非不可用。但当与我相辅而行之可已。《书》有之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故治民本也,仿效西法,其末也。西国之所以讲强兵富国者,率以尚器为先。惟是用器者人也。有器而无人,器亦虚设耳。
孟子言以仁政治民之效曰:可使制挺。此非迂谈也。盖民忠义激发之气,实有百折而不回者。人心之机器,速于影响,一国之炉锤,捷于桴鼓。是在为上者善用之耳。
治民之要,在乎因民之利而导之,顺民之志而通之。即如泰西诸国,亦非徒驰域外之观者也。其善于治民者莫如英。入其国中,无不优游暇豫,自乐其天,而不尚操切之政,束缚驰骤以为能者。夫如是,然后能行之久远。抑又闻之,治国之道,先在养其元气。如西国之法,斫削之尤甚者也。必也择其善而去其不善,不必强我以就人。而在以彼之所学,就我之范围。神明变化焉,而民不知。略陈时务所在,幸少垂察而采择焉。

○日本杂事诗序
海外诸邦,与我国通问最早者,莫如日本。秦汉间方士恒谓海上有三神山,可望而不可即。而徐福竟得先至其境。宜乎后来接踵,往者众矣。然卒不一间也。隋唐之际,彼国人士,往来中土者,率学成艺精而后去。奇编异帙,不惜重价购求。我之所无,往往为彼之所有。明代通商以来,往者皆贾人子,硕望名流,从未一至。彼中书籍,谈我国之土风俗尚,物产民情,山川之诡异,政事之沿革,有如烛照犀然。而我中国文士所撰述,上至正史,下至稗官,往往语焉而不详,袭谬承讹,未衷诸实。窃叹好事者之难其人也。
咸丰年间,日本定与美利坚国通商。泰西诸邦,先后麇至。不数年而日人崇尚西学,仿效西法,丕然一变其积习。我中朝素为同文之国,且相距非遥。商贾之操贸迁术前往者,实繁有徒。卫商睦邻,宜简重臣。用以热识外情,宣扬国威。于是何子峨侍讲,张鲁生太守,实膺是任。而黄君公度,参赞帷幄焉。公度,岭南名下土也。今丰顺丁公尤器重之。亟欲延致幕府。而君时公车北上,以此相左。既副皇华之选,日本人士耳其名,仰之如泰山北斗。执贽求见者,户外屦满。而君为之提倡风雅,于所呈诗文,率悉心指其疵谬所在。每一篇出,群奉为金科玉律。此日本开国以来所未有也。日本文教之开,已千有余年。而文章学问之盛,于今为烈。又得公度以振兴之,此千载一时也。虽然,此特公度之余事耳。
方今外交日广,时变日亟,几于玉帛兵戎,介乎两境。使臣持节万里之外,便宜行事,宜乎高下从心。而刚则失邻欢,柔则亵国体。斯谓折冲于樽俎之间,战胜于坛坫之上者。岂易言哉!今公度出其嘉猷硕画,以佐两星使于遗大投艰之际,而有雍容揖让之休,其风度端凝,洵乎不可及也。又以政事之暇,问俗采风,著《日本杂事诗》二卷,都一百五十四首。叙述风土,纪载方言,错综事迹,慨感古今。或一诗但纪一事,或数事合为一诗,皆足以资考证。大抵意主纪事,不在修词。其间寓劝惩,明美刺,具存微旨,而采据浩博,搜辑详明,方诸古人,实未多让。如阮阅之知彬州,曾极之宦金陵,许尚之居华亭,信孺之官南海,皆以一方事实,托诸咏吟。顾体例虽同,而意趣则异。此则扬子云之所未详,周孝侯之所未纪,奇搜山海以外,事系秦汉而还,仙岛神洲,多编日记,殊方异俗,咸人风谣。举凡胜迹之显湮,人事之变易,物类之美恶,岁时之送迎,亦并纤悉靡遗焉。洵足为巨观矣。
余自岁闰三月,以养疴余间,旅居江户,遂得识君于节署。嗣后联诗别墅,画壁旗亭。停车探忍冈之花,泛舟捉墨川之月,游屐追陪,殆无虚日。君与余相交虽新,而相知有素。三日不见,则折简来招。每酒酣耳热,谈天下事。长沙太息,无此精详;同甫激昂,逊兹沉痛。洵当今不易才也。余每参一议,君亦为首肯。逮余将行,出示此书。读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