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有出韵者,纪晓岚谓之奸韵,或谓之犯韵。顾古人有故为落韵者,《鉴诫录》载李如实落韵诗云:“路旁伤羸牛,羸牛身已老。两眼不能开,四蹄行欲倒。牛曾少壮时,岁岁耕田早。耕郁春秋田,驾车长安道。今日领头穿,无人饲水草。喘也不能喘,问也没人间。”又曰:“炎蒸不可度,执尔生凉风。在物成非器,于人还有功。殷勤九夏内,寂寞三秋中。想事应有语,弃我如秋扇。”两诗末韵皆戏笔,不意五代时人有此风气。
  
  元代帝王少能诗,惟传文宗律句云:“两三点雨不成水,六七个星犹在天。”考五代时卢延让句云:“两三条电欲为雨,七八个星犹在天。”当时号虞诗为容易格,意元帝亦惟习此容易者。
  
  唐人一字至七字诗,作者甚粟。今姑录元微之一首,将以为戒,非取之也。“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砂。铫煎黄蕊色,宛转麴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又有一言至十五言诗,惟见杜光庭《道德》、《古今》二首,尤为俗谬。今亦录一,以资笑噱。“道,德。清虚,玄默。牛帝先,为圣则。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至德本无为,人中多自惑。在洗心而息虑,亦知白而守黑。百姓日用而不知,上七勤行而必克。既鼓铸于乾坤品物,信充仞于乎东西南北。三星高拱兮任以自然,五帝垂衣兮修之不忒。以心体之者为四海之主,以身弯之者为万夫之特。有皓齿青娥者为伐性之斧,蕴奇谋广智者为盗国之贼。曾未若轩后顺风兮清静自化,曾未若皋陶迈种兮温恭允塞。故可以越圆清方浊兮不始不终,何止乎居九流五常兮理家理国。岂不闻乎天地于道德也无以清宁,岂不闻乎天地于道德也有逾绳墨。语不云乎仲尼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所以垂万古历百王不敢离之于顷刻。”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二诗作一问一答之势,久推佳胜。余见荆公《唐百家诗选》,崔颢作《江南曲》二首,则另取后一首云:“下渚多风浪,连舟欲渐稀。那能不相待,独自逆潮归。”更觉超妙。盖崔诗本三首,取者各不同耳。
  
  《齐东野语》:《文选》不收《兰亭序》,亦前辈选诗不入李杜之意,识者试评之。按公谨所谓前辈,当指荆公。(公谨家藏四万余卷,可谓富矣。)
  
  《蹇斋琐缀录》载明仁宗《和曾子棨象奕诗》云:“二国争强各用兵,摆成队伍定输赢。马行曲路当先进,将守深宫戒远征。乘险出车收败卒,隔河飞炮下重城。等闲识得军情事,一著功成见太平。”象棋之法,可谓显明。考梁武帝《棋赋》似开象棋之允,若《艺文类聚》七十四,北周王褒《象戏经序》所言天文、地理、阴阳、时序之类,则非棋矣。《琐缀录》为尹直撰,诋白沙康斋疑其过实,《明史》即持此谕。
  
  《齐东野语》载一诗:“花竹幽窗午梦长,此中与世暂相忘。华山处士如相见,不觅仙方觅睡方。”蔡季通有睡诀云:“睡侧而屈,觉正而伸。早晚以时,先睡心,后睡眼。”按:睡之有方,诚所宜觅。然惟不觅者,方善睡耳。
  
  (楚辞)用“些”,音苏个反。沈括《梦溪笔谈》云:“即梵语萨啭诃三字合言之也。”按:存中此说疑误。“些”与只、止、兮、而,皆语尾也。周入安得有梵音?
  
  和凝作艳词一编,名《香奁集》,嫁名韩偓,沈存中痛诋其奸。余初疑致尧为人,不似作香奁诗者,得存中说而恍然。
  
  伯膏作《爨碑》七古,仿昌黎《石鼓》、升庵《禹碑》之长。“七尺二寸生铁立,一千余字光陆离。波磔点画何峭奥,隶非汉体篆非斯”,此数语最有光焰。
  
  边华泉五绝:“庭下何所有?有萱复有芋。自间秋雨声,不爱芭蕉树。”王弇州云:“芭蕉岂可言树?不如改‘自怜秋雨声,不爱芭蕉色’,或‘自怜秋雨滴,不复种芭蕉’。”朱竹垞云:“《维摩经》是‘身如芭蕉树’,芭蕉未尝不可言树矣。”余观《艺文类聚》八十七引晋卞承之《甘蕉赞》云:“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异秀延瞩。厥实惟甘,味之无足。”夫曰似树,曰非木,是蕉实非树也,非树安可言树哉?竹垞之学过于弇州,论蕉似弇州为胜,特亦不必改华泉之诗耳。
  
  臞仙藏滇先正书画甚多,余曰:“君可作《滇南书画录》,金碧山川,当为生色。滇中不可少之书也。”癯仙藏担当自书《山居》诗一幅云:“夕阳倒挂晚风凉,一股松阴百丈长。只许山僧来作枕,不容天地使人忙。”又陈卧庐自题《画梅》诗云:“岁寒然后见生平,冒雪干霜独守贞。花比温公簪者好,气同赵轨水之清。锦春桃李承风茂,官样文章照日明。玉质得于天本厚,殊他弱质饮香名。”卧庐名达,宜良人,一号雉山,工擘窠书。此诗乃赠寄庵者,其工远逊于担公也。癯仙属余题为五古诗,应之云:“癯仙性爱梅,尤爱滇先儒。告我获奇珍,梅画出卧庐。我知卧庐好,擘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