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麦落轻花”道了,则似近人诗矣!

  古人感知己之遇,季布奏事彭越头下,臧洪、卢谌皆不以主公成败而二其心。叔季所谓“宾客方翕翕”,热时则趋附恐后,及时异事改,则振臂而去,至有射羿者。世传严武欲杀子美,殆未必然。观“亲老如宿昔,部曲异平生”之句,极其凄怆,至位置武于《八哀诗》中,忠厚蔼然,异于“幕府少年今白发”之作矣。李义山过旧府,有寄诸掾诗,云:“莫凭无鬼论,终负托孤心。”尤有门生故吏之情,可以矫薄俗。

  唐人善形容人情物态,杜公云“已经十日窜荆棘”,困厄极矣,然“腰下宝玦青珊瑚”终不解去,何也?义山云“不收金弹抛林外,却忆银床在井头”,亦曲尽贵公子之憨态。若贯休辈“自拳五色球,迸入它人宅。却促苍头奴,玉鞭打一百”之句,拙俚甚矣。

  太白《古风》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此今古诗人断案也。“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吾当乘云螭,吸景驻光彩”。“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此六十八首,与陈拾遗《感遇》之作笔力相上下,唐诸人皆在下风。

  古人服善,太白过黄鹤楼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句,至金陵,遂为《凤凰台》诗以拟之。今观二诗,真敌手棋也。若他人必次颢韵,或于诗版之傍别著语矣。

  玉川子贫甚,僧送米,令割俸,其家必无盖藏;一婢赤脚,必无姝丽。所讼恶少骑屋下瞰,未必尽然。既为捕笞恶少,不以为德,反谓处置未是。它人处此必怒,退之乃巽辞谢之,为具招之。玉川赴其约,又先致双鲤,亦不之却。旧史称退之性崛强,以玉川事观之,乃一委曲人也。然其与宪宗争佛骨,与御史中丞李绅争台参,与王庭凑争牛元翼,与河南尹郑相争卖饼军人,则毅然不可夺。崛强于大节,而委曲于群碎,此其所以为退之欤!

  李翱、张籍、皇甫湜皆韩门弟子,翱妻又会女也,故退之皆名呼之,如云“李翱观涛江”,又云“籍、湜辈”。然翱祭退之文乃称为兄,师弟子姑未论,兄妻之诸父可乎?籍祭诗云:“而后之学者,或号为韩张。”有抗衡之意。湜作墓碑云:“公疾,谕湜曰:‘死能令我躬不随世磨灭者,惟子以为属。’”退之乃赖湜而传耶?近世推黄配苏,亦类此。

  退之性喜玩侮,如吕医山人之类,固可侮。扬之罘、侯喜,诸生也,乃况之罘以柏马,又借钓鱼嘲喜云:“举竿引线忽有得,一寸才分鳞与鬐。”卢仝、张籍之齿长矣,于卢则云:“先生抱材终大用,宰相未许终不仕。”形容其迂阔不少贷。于籍则云:“君乃昆仑渠,籍乃岭头龙。譬如蚁蛭微,讵可陵崆。”《赠崔立之》云:“朝为百赋犹郁怒,暮作千诗转遒紧。”若服其敏者,下句却云:“才豪气猛易言语,往往蛟螭杂蚁蚓。”则多而不精,可以概见。其于诗人中惟东野,文人中惟子厚,稍加敬焉。

  唐僧见于韩集者七人,惟大颠、颖师免嘲侮。高闲草书颇见贬抑。如惠、如灵、如文畅、如澄观,直以为戏笑之具而已。灵尤跌荡,至于醉花月而罗婵娟,此岂佳僧乎?韩公方且欲冠其颠。始闻澄观能诗,欲加冠巾。及观来谒,见其已老,则又潸然惜其无及,所谓善谑而不为虐者耶!

  柳子厚才高,它文惟韩可对垒,古律诗精妙,韩不及也。当举世为元和体,韩犹未免谐俗,而子厚独能为一家之言,岂非豪杰之士乎?昔何文缜常语李汉老云:“如柳子厚诗,人生岂可不学他做数百首!”汉老退而叹曰:“得一二首似之,足矣!”何文缜从北狩,病中诗云:“历历通前劫,依依返旧魂。人生会有死,遗恨满乾坤。”虽意极忠愤,而语不刻急,亦学柳之验。

  吕温坐伾文党,黜守道、衡二州,卒于衡。柳子厚诔之曰:“迁理于道,民服休嘉。赋无吏迫,威不刑加。”又言“二州之人,哭者逾月”。坡公谓温小人,何以得此?然余观温集,《送江华毛令》绝句云:“布帛精粗任土宜,疲人识信每先期。今朝临别无他嘱,虽是蒲鞭也莫施。”太守送县令之言如此,则子厚所书,非溢美矣。今世士大夫笑温者比肩,及为二千石,属县能督赋者蒙殊奖,负殿者受严谴,有能为温此言,未见其人也。

  吕温诗云:“天下起兵诛董卓,长沙义士最先来。”荆公云:“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皆可以倡东南勇敢之气。

  王建《新嫁娘》诗云:“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张文潜《寄衣曲》云:“别来不见身长短,试比小郎衣更长。”二诗当以建为胜,文潜诗与晋人参军新妇之语俱有病。

  刘长卿七言云:“欲扫柴门迎远客,青苔红叶满贫家。”魏野、林逋不能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