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专务以说世,不入于卑靡不止。是故贵有以矫厉之,然后风骨高而性情出。”按清乾嘉以后,作者大都挹袁赵之余波,轻靡流滑,至于不可遏止。郑莫诸公,欲救其敝,乃力趋昌黎、东野、山谷、后山一路。若近日则既家西江而人宛陵矣,其病又至于有骨而无肉,有魂而无魄,清而不厚,沈而不雄。是又当以八代三唐药之,而出以光怪雄奇,为诗世界中拓开疆宇。盖过于流易,与过于槎橱,其病正相衡,不得轾彼而轩此也。

三三六、何子贞《东洲草堂诗》为晚清学苏第一人,篇什富有,不免有平庸之作。律句如“月光冒地起,云影贴天飞。”“疏星渍残雨,暗叶坠流萤。”“波平千树卧,芦断一鸥扶。”“星光都到水,风力只摇烟。”“晴梳两岸雪,寒皱一江烟。”“石根深下土,山色古于天。”“荒村拖剩雨,危石碍归云。”“拔地石千转,去天云万重。”“云影扫开星点乱,雪声敲碎月光多。”“野水生烟遮断梦,青山如镜照秋容。”“残月有魂随梦落,灯花如病捧心开。”“客路且欣随日短,乡音渐觉隔船稀。”“斜日西飞千嶂转,大河南倚一城悬。”“不辨春烟接春水,好从江北望江南。(春柳)”“炎云作态乍成雨,林意无心偶到秋。”“一笛仙风随鹤去,千年树影隔江晴。”“浮生饱看中原月,绝彻来搜太古心。”“政余读画千峰雨,别后看花万里杯。”“十里水光明郭外,一船秋思到江南。”“闰重九日叹复叹,看十三陵山外山。”“诗心到处能听雨,画里凭虚自作楼。”“溪云到处自相聚,山雨忽来人不知。”“星飞上界寒疑雪,石裂虚岩暗有风。”“夜郎万里看山眼,秋士三千听雨心。”“一行雁叫有霜夜,万里星明无月天。”“花气化云成实界,海光如镜照飞楼。”“名酒好风《乌夜曲》,快云奇雨白公祠。”“使节三年圆一梦,奇峰万点洗双眸。”“雨声送客仍联夜,秋气随云尽下山。”“雪后商量无限味,春前多少未开花。”俱清妙可诵。

三三七、子贞七绝如《次日晨起知已过洞庭,喜甚口占一绝》云:“晓寒白浪高千尺,柔橹一枝摇过来。梦醒忽闻舟子语,岳阳楼上礼仙回。”《晓发看月》云:“梦魂飞越度重关,千里长安半夜还。明月不知归路熟,十分圆与照江山。”俱超逸。《春江》:“几处渔村乃歌,轻烟染就万峰螺。乌篷摇入潇湘路,才信春江是绿波。”又隽妙绝伦。

三三八、阅江叔()《伏堂诗录》,谭献以为苦语使人不欢,危语使人毛戴,诚然。拟之东野、后山,不足以尽之也。至其字句则又戛戛生新,以昌黎、山谷为骨干,而出以白傅、诚斋之貌。彭甘亭所谓“先愁我肺腑,乃入人肝脾”,可借以状其孤诣之苦心。

三三九、叔诗爽利无匹,宜于古体,故集中古胜于律。五古尤胜于七古,如《志哀九首》、《静修诗》、《感忆诗四首》,皆至诚惨怛,沉痛入骨,又纯用白描。律诗七言胜于五言,如《近年》云:“近年手创一编诗,脱略前人某在斯。意匠已成新架屋,心花那傍旧开枝?漫愁位置无多地,未碍流传到后时。要向书坊陈起说,不须过虑代刊之。”《南台酒家题壁》云:“忽忽青春客里休,半生赢得一生愁。与人会饮从沉醉,是处无家且浪游。海气夜迷灯火市,江风凉入管纟玄秋。不知一枕羁人梦,更上谁家旧酒楼?”《五月二十日生一女》云:“中年心迹两沉沦,只望生儿救晚贫。得女他时翻是累,今生何事更如人?直愁诗卷无藏处,莫论饥驱不贷身。一段凄凉客中意,封书还去恼衰亲。”皆凄婉清折,耐人寻味。

三四○、叔写景语有绝佳者,如“天流云气吞孤日,谷应雷声撼别峰”,雄秀有魄力。“万竹无声方受雪,乱山如梦不离云”,则又空灵淡静,如不食烟火人语。其他往来途次写景即事之绝句,信手拈来,莫非妙境,亦古人所未有。佳者至夥,不遑悉举。

三四一、郑子尹《望乡吟》句云:“一滩高五尺,十滩高五丈。行尽铜溪四百滩,铜应当青天上。”黄仲则《新安滩》云:“一滩复一滩,一滩高十丈。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二诗用意相同。郑未必有意袭黄,大抵英雄所见略同耳。

三四二、余诗话论《巢经巢诗》,大都属于平易近人一种,而《石遗室诗话》则以郑子尹为近代生涩奥衍一派之弁冕。此类诗在子尹全部诗八百九十六首中,约占十之三四。其代表作品,如《正月陪黎雪楼恂舅游碧霄洞》、《瘿木诗》、《玉蜀黍歌》、《文待诏凤兮砚歌》、《安贵荣铁钟行》、《留别程春海先生》等皆是。《留别程春海先生》一诗状程春海诗之奇古,即可移以自状其诗。盖皆刘熙载所云“昌黎诗往往以丑为美”之嗣响也。

三四三、顾亭林诗以人重,但评论家扬抑之论亦不一致。卓尔堪、朱彝尊、沈德潜、汪端、潘德舆、徐世昌、金天翮诸人皆极意推崇,称为“弁冕一代”,“谁与抗手”。然主张合学人之诗与诗人之诗为一之陈石遗,转于亭林诗有贬词。其《题竹图五言五十八韵》谓亭林“诗歌少兴趣,学杜得皮相”,吾不知其为何说也。余曩年曾为《亭林诗补笺》,补徐嘉笺注所未及者,原稿旋失去,幸录副与吾友王瑗仲。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