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可怜笳鼓。凭栏试望,莼鲈故国,杜鹃心苦。白社联吟,黄炉载酒,鬓丝无数。愿苍苍留得,巍然一老,作词坛主。”

○三十

《大公报》文学副刊(第二百六十九及二百七十九期)中,评卢葆华女士小说(《抗争》)及新旧诗集之文,实皆出凫公手,当时固未知诸集作者为何许人也。予以凫公评《血泪集》太简短,故为增补一段。(见本集卷末第一二四页)凫公评《飘零集》文节录如下:“作者锤链之功虽未稳洽,音节之美虽未尽谐,然于其直抒胸臆不伪不僻之处,则极认为学诗应取之态度也。其第十一页《飘零》云:‘数载同林竟各飞,飘零身世叹多违。乡情羁思愁无那,忍听枝头苦劝归。’仳离之音,哀怨满纸。第十六页《咏蔡廷楷》之作云:‘倭奴独抗足于秋,血战申江苦未休。岂是霸王真盖世,同观壁上尽诸侯。’夫惟诸侯皆畏怯作壁上观,霸王乃独沈舟而战,正其所以为盖世。此诗正言若反,殊觉措语甚工。尤使人爱诵者,则《燕京奇墨盒与诸子并镌小诗》一首云:‘孤征江海五年余,壮业仍惭此日虚。为问黔南小儿女,涂鸦能作几行书?’竟是波澜老成之作矣。吾人深知云、贵、川、湘各省,以山川之奥衍,其人多负奇倔之气。合观三书,及作者照像,可知其人为热情奔放,气魄甚豪,而才干又足以举其意向,是以含痛虽深而终能决然引去。此诚昔日深闺弱质之所不敢为,而表现新时代之精神者矣。夫文人之造诣,半赖天才之修养,半亦赖生活之波澜有以助成之。若以感情之痛苦而言,作者两度仳离,诚不幸矣,然此独非所谓生活之波澜乎?古人功业成就多在四十以后,作者方值盛年,苟能经验痛苦,深思曲喻,究其症结,达之文辞,则他年所作,自必有更进于此者,可断言也。”

卢葆华女士之词,兹录《采桑子》二阕:“孤征万里缘何事,为爱莲花,为爱莲花,咫尺天涯望眼赊。颦眉莫问愁深浅,瘦了芦花,瘦了芦花,怨尽西风怨落霞。”“这番相见华容瘦,喜上眉头,苦在心头,半是娇嗔半是羞。 香闺寂寞深秋后,风也清幽,月也清幽,别有相思一段愁。”二词均未刊入《相思词》集中,盖癸酉深秋在故都所作也。

○三十一

《声越诗词录》一卷(合刊),浙江嘉善徐震塄(声越)著。民国十九年仿宋排印本,《大公报》文学副刊(第百五十八及百五十九期)有胡士莹君(宛春)评文,论之甚详。声越毕业南京高等师范,(曾从宓受课)又静居用功多年,深通英、法、意各国文,广读西洋批评论集,且偶译白璧德师及圣伯甫(法国文学批评大家Sainte Beuve)之文,及拉丰丹、拉马丁(均法国著名诗人)之诗,以登《学衡杂志》(第十八及三十四期等)。故声越之诗词,亦婉挚而富新意。宓于声越诗,最爱其《秋怀》短篇云:“艰如危栈陟赢纲,疾似浮云蓦雁觜。当时遥望三神山,到手不值一杯水。十年残梦泊团焦,柳巷西风耐寂寥。败绿疏黄俱当意,桐阴研墨写《离骚》。”此诗写浪漫心理最工。幻生Illusion幻灭Disillusion,前者难而迟,后者易而速,如是如是。又《丁卯除夕汉书》三首,其二云:“人生一岁一除夕,但觉年来事逾难。梨栗旧情犹在眼,葫芦新样不能翻。境从悟后偏增恋,梦欲醒时且暂欢。一例流光随逝水,任渠烛泪滴铜盘。”此诗五、六两句,予甚爱诵,曾用入吾诗(卷十三第九页。)至声越之绝句,亦录《杂题》一首云:“未买人间媚俗丹,置身惟觉梦中宽。倩人昼作衔芦雁,到处盘旋欲下难。”

声越词亦录二篇。《浣溪沙》云:“闭户舂寒漾鬓丝,伤春岂待落花时,为谁消损为谁痴。 常道者番真已矣,未成抛掷又相思,不辞憔悴没人知。”《鹊踏枝》(一):“往事千端无说处,今日相逢,抵死留君住。车马恩来又去,垂杨直是无情树。 学啭春莺无好语,强诉欢惊,先自伤心许。侬作飞花卿作絮,天涯况值连江雨。”(二):“门外春阴天尺五,握手相看,共慰飘零苦。语罢绿窗容易暮,当年各被闲情误。 不作飞绵终委土,茧栗梢头,已被流莺。明日阳开西去路,斜阳草树无今古。”按声越亦学词于江山刘子庚先生(毓盘),故集中有《踏莎行》(哭列子庚夫子),所以志渊源也。

○三十二

顾随君(字羡季,河北省沧县(旧沧州)人。)所为词,能以新材料入旧格律,戛戛独造,有《无病词》、《味辛词》、《荒原词》、《留春词》(与《苦水诗存》合刊)诸集,先后印行,予昔年曾于《大公报》文学副刊(七十三期)中为文(见本集卷末一○八至一一二页撮录)评赞之,其后始与颅君晤识。今录选其三词为例,皆《味辛词》中之作也。《木兰花慢序》云:“宵深归来,独过桥头。戍兵呵夜,冷风挟沙扑面,飒飒然,疑非人世也。”词云:“又沈沈醉也,却独下,酒家楼。忽一阵风来,惊沙扑面,冷彻棉裘。街头路镫焰小,正青磷数点乍成球。渐见幢幢暗影,似闻鬼语啁啾。心忧欲去又迟留,春夜冷于秋。恨如许悲凉,全非人世,直是荒丘。悠悠上天下地,有不知我者问何求。我问红桥春水,谁教无语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