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圣俞《河豚诗》起二句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只此破题,以说尽河豚好处。”《萤雪杂说》记汤黄中作《秋燕已如客》诗,起二句云:“近人方贺厦,如客已惊秋。”谓此破题非人所及。是诗赋皆有破题,不独八股为然也。
  
  吾邑陶仲明孝廉(喆甡)心精力果,博学多能。甲午以后,知中国旧学问、旧政治之不足以图存也,则剀切恳至,呼号国人,力求新学新政为职志。其时众人几以狂怪目之。庚子乱后。憔悴忧伤,竟死牖下。刘云生挽以诗云:“思亲魂断白云边,萱草花枯止隔年。双鹤不来孤月冷,春风吹泪到重泉。”“五洲胸贯气如云,燕市悲歌世不闻。直待沙虫残劫后,人间青眼始怜君。”“济世婆心豹隐余,消磨壮志半穷居。疮痍满目何人补,肠断青囊一卷书。”“才人无禄恨茫茫,枉自忧时鬓为苍。他日金台重市骏,先生墓已有垂杨。”“命蹇时乖事可危,少微星陨哲人萎。惟将一片韩陵石,勒为中郎《有道碑》。”仲明在严范老家教授多年,故范老挽之云:“经籍史乘、金石文字、训诂词章、医方算术、列朝掌故,旁逮海外国书,学博矣哉,我尤服君居心诚恳,虑事精详,立志坚定;劝谕讽诫、扶持调护、讨论辩驳、讲贯切磋、处世精言,兼及家庭琐事,教多术矣,君之于我忘形宾主,异姓兄弟,急难友生。”读此数诗一联,可知孝廉之为人矣。
  
  予童年有《秋日》一联云:“残蝉四五噪,篱豆两三花。”历四十余年,久忘之矣。前与至友李君锡三饮范孙家,两君以予编诗话,特为述及之。
  
  予刻诗十一本矣,惜少名句佳章,敝帚自珍,聊自怡悦而已。偶忆在日本西京为一诗,未载入集,兹补记于此:“薄寒忽已袭重袭,霜气棱棱逼瓦沟。老鹤不归松影静,一丸凉月下西楼。”唐企林大令亟赏之。
  
  建德周玉山尚书(馥)侨寓天津,年八十余,精神矍铄,读书作字不倦,曾以新刻《玉山诗集》一册见赠,受而读之,激切处似少陵、次山,闲适处似香山、务观,必传之作也。其中警句如《过海》云:“可怜无限黄粱梦,同破天鸡第一声。”又《侯家林舟中》云:“重裘三月冷,小酌一灯亲。”又“禾深晓露酣”五字尤佳,非秋郊晓行者不见此景也。
  
  杨香吟先生(光仪),品端学粹,吾津之乡祭酒也,八十岁时滦州蒋香农先生寿以四律,如“名土无官才脱俗,丈人得寿亦由天”,“知己感深由昔日,传人私幸得同时。”非泛泛酬应之作。予作四律,中有“汉代传经宗伏胜,晋人高节爱陶潜”。两句差可,余皆浮浅,时戊戌三月也。
  
  东坡先生谪儋州,初僦官屋以庇风雨,有司以为不可,则买地筑室,为屋三间,与其子过泥水杂作,可谓困阨矣。而其《新居》诗曰:“朝阳入北林,竹树散疏影。短篱寻丈间,寄我无穷境。”收处则曰:“数朝风雨凉,畦菊发新颖。俯仰可卒岁,何必谋二顷”云云。胸次悠然,得圣贤乐趣,宜乎李越缦先生遇拂逆时,常诵之以自遣也。
  
  东坡《郭纶》诗:“河西猛士无人识,日暮津亭阅过船。”又《纵笔》诗:“溪边古路三叉口,独立斜阳数过人。”两诗同一意境。
  
  诗谶之说,自古有之。严侍郎范孙前年出美国,其长公子约冲在驻日公使馆充书记官。是岁约冲四十岁,范老寄以诗曰:“我年二十失双亲,儿事双亲到四旬”云云,作诗之宗旨是欣幸之意,不谓约冲竟以是年卒于日本,恰四十岁也。
  
  光绪戊子顺天乡试,粤西人陈某于试前梦人示以一诗云:“清香飞遇小桥东,半在垂杨隐约中。问遍渔家三十六,无人知是藕花风。”空灵婉约,似中晚唐高作。见《越缦堂日记》。
  
  唐人有句云:“苦吟僧入定,得句将成功。”言诗成之不易也。前清李竹溪句云:“相逢马上摇头者,得句知他胜得官。”又李怀民句云:“思苦如中酒,吟成胜得官。”言得句之足乐也。又尹似杜云:“看花好似寻良友,得句浑疑是旧诗。”陈古渔句云:“得句浑疑先辈语,登筵初僭少年人。”言得之似天成也。作诗之难,余尚未臻其境,得句之乐,我亦莫名其妙。惟时得佳句,每疑为先辈诗人有之于前,或他日诗人有之于后,抑或同时诗人有之于现在,盖我亦犹人,不必人之不犹我也,与陈尹句略同。余曾有句云:“诗句本天成,得之便属我。一朝犯雷同,人云亦云可。”又句云:“苦吟时入梦,得句亦奇逢。”余之诗境略如此。
  
  “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李群玉诗也,王摩诘加“漠漠”、“阴阴”四字,便成佳句,是否袭用成语,今悬为疑案。予昔游北海,得“层楼出云表,万叶战秋声”,为范孙所激赏,例以郭秋叶诗名,拟“赵秋声”之名以奖之,曾记入诗话,今十余年矣。昨读周美成词,有“万叶战秋声,露结雁度砂碛”云云,无意中用宋词入诗,真出人意外矣。
  
  蒋香农先生笃于友朋,其《哭陶仲明》诗云:“海内宿儒同殁日,山阳旧侣再来时。”又《天津逢王仁安》诗云:“垂老故交同性命,未忘结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