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数百载之后,亦可谓奇遇也矣。

  示宗武

  觅句知新律,摊书解满床。试吟青玉案,莫羡紫罗囊。假日从时饮,明年共我长。应须饱经术,已似爱文章。十五男儿志,三千弟子行。曾参与游夏,达者得升堂。

  诗注云:“嵇绍新解觅句,稍知音律。王浑阿戎年小,渐解满床摊书。谢玄少好佩紫罗香囊,叔父安焚之。嵇康顾子绍曰:‘阿绍明年共我长矣,吾甚喜尔成人。’”愚谓前辈云:“用事多填塞故实,谓之点鬼簿。”如少陵此诗,未尝不用事,而浑然不觉其为用事,可谓精妙者也。

  东坡云:“韩退之《示儿》诗云:‘开门问谁来,无非卿大夫。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又云:‘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钧枢。’所示者,皆利禄事耳。老杜则不然,《示宗武》云:‘曾参与游夏,达者得升堂。’所示者圣贤事也。”

  [附韩退之示儿]

  始我来京师,止携一束书。辛勤三十年,始有此屋庐。此屋岂无华,于我自有余。中堂高且新,四时登牢蔬。前荣馔宾亲,婚冠所依于。庭内无所有,高树八九株。有藤缕络之,春华夏阴敷。东堂坐见山,云风相吹嘘。松果连南亭,外有瓜芋区。西偏屋不多,槐榆翳空虚。山鸟旦暮呼,有类涧谷居。主妇治北堂,膳服适戚疏。恩封高平君,子孙从朝裾。开门问谁来,无非卿大夫。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问客之所为,巍冠讲唐虞。酒食罢无为,棋槊以相娱。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钧枢。又问谁与频,莫与张樊如。来过亦无事,考评道精粗。跹跹媚学子,墙屏日有徒。以能问不能,其蔽岂可袪。嗟我不修饰,事与庸人俱。安能坐如此,比肩于朝儒。诗以示儿曹,其无迷厥初。

  梦李白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西清诗话》云:“李太白历见司马子微、谢自然、贺知章。或以为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或以为谪仙人,其风神超迈,英爽可知。后世词人,状者多矣,亦间于丹青见之,俱不若少陵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熟味之,百世之下,想见风采。此与李太白传神诗也。”

  春水生

  二月六夜春水生,门前小滩浑欲平。鸬鹚鸂鶒莫漫喜,吾与汝曹俱眼明。

  其二

  一夜水高二尺强,数日不敢更禁当。南市津头有船卖,无钱即买系篱傍。

  赵章泉云:“学诗者贵乎似,论似者果可以尽言邪?少陵《春水生》二绝后,有曾空青《题清樾轩》二绝,其语意绝相类。学诗者试读之,似邪,不似邪?是又不可以不辨也。”

  [附]曾空青清樾轩二绝

  卧听滩头氵虢氵虢流,冷风凄雨似深秋。江边石上乌臼树,一夜水长到梢头。

  其二

  竹间佳树密扶疏,异乡物色似吾庐。清晓开门出负水,已有小舟来卖鱼。

  杜鹃

  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我昔游锦城,结庐锦水边。有竹一顷余,乔木上参天。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仍为喂其子,礼若奉至尊。鸿雁及羔羊,有礼太古前。行飞与跪乳,识序如知恩。圣贤古法则,付与后世传。君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今忽暮春间,值我病经年。身病不能拜,泪下如迸泉。

  真西山先生云:“此诗讥世乱不能明君臣之义者,禽鸟之不若也。”

  《东坡外集》云:“南都王谊伯书江滨驿垣,谓‘子美此诗,首四句盖是题下注,断自“我昔游锦城”为首句’。谊伯误矣。且子美诗备诸家体,必非牵合程度者也。是篇句落处,凡五杜鹃,岂可以文害辞、辞害意邪?原子美之意,类有所感,托物以发,亦六义之比兴,《离骚》之法欤?按《博物志》:杜鹃生子,寄之他巢,百鸟为饲之。且禽鸟至微,知有所尊。今江东有云:‘杜宇曾为蜀帝王,化禽飞去旧城荒。’故子美云‘重是古帝魂’,又云‘礼若奉至尊’,盖讥当时刺史,有不禽鸟若也。唐自明皇后,天步多棘,刺史能造次不忘君者,可一二数。严武在蜀,虽横敛刻薄,而实资中原,是西川有杜鹃。其不虔王命,负固以自抗,擅军旅,绝贡赋,如杜克逊在梓州,为朝廷西顾忧,是东川无杜鹃耳。至于涪、万、云安刺史,微不可考。凡其尊君者为有,怀贰者为无,不在夫杜鹃之真有无也。谊伯以为来东川闻杜鹃,声繁而急,乃始叹子美诗跋疐纸上语。又云‘子美不应叠用韵’何耶?子美自我作古,叠用韵,无害于为诗,仆所见如此。谊伯博学强辨,殆必有以折衷之。”

  胡苕溪云:“《杜鹃》诗,或云明皇幸蜀还,肃宗用李辅国谋,迁之西内,悒悒而崩,此诗感是而作。”以余观之,少陵后又有《杜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