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古。六代靡靡,气稍不振,矩度斯在。何者?俳者近拙,拙犹存古;藻者徵实,实犹存古。嗣是入唐,为初为盛,麟德、乾封间,气魄已见,开元而后,奇肆跌宕,穷姿极情,譬犹篆隶流为行草耳。穗迹书,永言告绝,怀古之士,犹增欷。然而谈者方夸为中兴,谓足高掩六季,何邪?且近体是唐代所开,而研思构彩,皆滋润六朝,十四大家,概乎沾汜,奈何爱唐棣之偏反,忘鄂跗之кк。至古体诗,居然酏水之别,益无论已。此二弊也。诗主风骨,不端文彩,第设色欲稍增新变耳。自皎然以窃占白白芳草诋刘、李诸贤,而近代亦诮白雪黄金,中原紫气,是则诚然,然要非大疵也。初、盛唐之乌鹊、凤凰,南山、北斗,龙阙、凤城,横汾、宴镐,汉、魏人之凤凰、鸳鸯,双鹄、鸣雁,惊风、白日,胪陈竹素,览者初不讶之。又如古诗,草、杨柳,便属相思;癸牡、锵鸾,辄施行迈;万年眉寿,以为颂祷;於皇陟降,用格神明。若持卑辞相格,亦复可议。要期合律,虽递袭而不妨乎高,苟乖大雅,则弥变弥堕。于是斯有彦伯涩体,长吉鬼才。近如唐六如之俚鄙,袁中郎之佻脱,竟陵钟、谭之纤猥,亦俱自谓能超象迹之外,不知呵佛未易,直枉入诸趣耳。此三弊也。(《三弊篇》)
  诗有八徵,可与论人。一曰神,二曰君子,三曰作者,四曰才子,五曰小人,六曰鄙夫,七曰瘵,八曰鼠。神者,不设矩,卒归于度,任举一物,旁通万象。
  于物无择,而涉笔成雅;于思无豫,而往必造微。以为物也,是名理也;以为理也,是象趣也。揽之莫得而味之有馀,求之也近而即之也远。神乎神乎!胡然而天乎?君子者,泽于大雅,通于物轨,陈辞有常,摅情有方,材非芳不揽,志非则不吐,及情而止,使人求之,渊乎其有馀,怡然其若可与居。推其心也,拾国香为餐,而犹畏其污也;薰祓正襟以占辞,而犹畏有口过也。是君子者也。作者,揽群材,通正变,以才裁物,以气命才,以法驭气,以不测用法。其用古人之法,犹我法也。犹假八音以奏曲,钟石之韵往而吾中情毕得达焉。故其诗如奇霏雾而非炫也,如震霆之疾惊而非外强也,澹乎若洞庭之微波而不竭其澜也,中闳而已矣,是作者也。才子者,有情有才,亦假法以范之,时有过差,时或不及,殆其当也,则为雅辞,不可为昌言。分有偏至,不能兼也;法有一体,不能合也。
  然而气必清明,辞必周泽,斯称才子矣。小人者,法不胜才,才不胜情,注辞而倾,抒愤如盈,务竭而无后虑,其小人之心声乎?故其诗若忄齐若争,若讠兆若昵,虽罗于丰翰,而不可为饰,君子视子,并器不入。鄙夫者,窘乎材者也。
  乃欲自见,故匿质而昭文,中亡情而索辞,辞孱则假于物辅。故取物也,不以益中,以涂茨外,趑趄睥睨,冀无窥者。故其语散而不贯,气时张而时萎,思不盈尺,辞联寻丈,使人厌之。瘵者,病也。望之肤立,按之无脉,如呻吟之音,虽长逾促,谓之细甚,是曰诗瘵。鼠也者,小而善窃,狡而不能为物害,故以取喻为诗者,是强解事人也。未能知之,先欲言之,袭彼之语,以市于此,矛盾而不恤,被攻而无怍色,掎摭无当,聒而不休,操笔回惑,犹厕鼠之见人犬而数惊恐也,是曰诗鼠。审声诗之士,以是八徵,参验无失,则可以观人矣。为诗者慎以自验,务治其中心而底于纯,可以无跌,匪曰文章,至道寓焉。余故详著之於篇。(lz)
  (《八徵篇》)
  欲披其文,先昭其质,故观者因文而徵情,作者原志以吐辞,则惟诗不可以为伪也。洞贯古籍,曲尽拟议,非以役物,求自见本质耳。譬之以火煅金,以鱼濯锦,知鱼火之借质,识古人为津筏。是故神明秀练者,其言芳以洁;意广识通者,其言疏以远;凄激内含者,其言抑以凌;不见歆趋者,其言静以立;萦纡恬汰者,其言微以长;光华隐曜者,其言清以典。内业既昭,本质斯呈。欲学夫诗,先求其心,故歌之而可以观志,弦之而可以见形。若夫内无昭质而郁畅菁华,胸本柴棘而放词为高,斯如鎏黄火翠,茹蘧练染,不能饰美,足彰其为贱工也。
  抑有端求复古,不知通变,譬之书家,妙于临模,不自见笔,斯为弱手,未同盗侠。何则?亦犹孺子行步,定须提携,离便僵仆。故孺子依人,不为盗力,博文依古,不为盗才。作者至此,勿忘自强,然而有充养之理,无助长之法也。
  诗固不可率尔下字,然当使法格融浑,虽有字法,生于自然。自宋人"诗眼"之说,摘次唐人一二字,酷欲仿效,不能益工,祗见丑耳。
  高手下语,唯恐意露;卑手下语,唯恐意不露。高手遣调,唯恐过于甘口,卑手反之。此古近高下之由判也。
  鄙人之论云:"诗以写发性灵耳,值忧喜悲愉,宜纵怀吐辞,蕲快吾意,真诗乃见。若模拟标格,拘忌声调,则为古所域,性灵斯掩,几亡诗矣。"予案是说非也。标格声调,古人以写性灵之具也。由之斯中隐毕达,废之则辞理自乖。
  夫古人之传者,精于立言为多,取彼之精,以遇吾心,法由彼立,杼自我成,柯则不远,彼我奚间?此如唱歌,又如音乐,高下徐疾,豫有定律,案节而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