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日,吾祖文元公知许昌,游公曲水园,留诗云:‘夭桃秾李艳芳辰,丞相园林潩水滨。虎节麟符抛不得,却将佳景付游人。’公得诗甚喜,乃作书,并封园劵与文元曰:‘可便作园中主人也。’”伋字仲思,文元五世孙也。

  郑广文,唐诸儒多称其善著书,而不及其诗。杜甫《八哀》诗云:“昔献书画图,新诗亦俱徃。沧洲动玉陛,宫鹤悮一响。三絶自御题,四方尤所仰。”则与史官所载亦略相似,是能画之外,所能亦不少。然甫于虔诗,则其相推服之语,不及许十四、髙三十五、元道州辈逺甚。岂其诗之工,比其画不为愧也耶?不然甫于虔情分如彼,论其诗不应如此略也。

  僧惠崇善画,人多寳其画,而不知其能诗。宋子京以书托梵才大师编集其诗,则当有可传者。而人或未之见,恐虽编集而未大行于世耳。

  晁季一检讨甞为子言:“《归田录》所记,圣俞赋河豚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则是食河豚时正在二月。而吾妻家毗陵,人争新相问遗、会宾客,惟恐后,时价虽髙,无吝色,多在腊月,过上元则不复贵重。所食时节,与欧公称赏圣俞絶不相同。岂圣俞赋诗之地与毗陵异耶?”风气所产,随地有早晚,亦未可一概论也,故为记之。

  有论诗者曰:“老杜以稷契自许,而有志于斯人者。故于《茅屋为秋风所拔歌》其词云:‘安得广厦数千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又云:‘呜呼!眼前何如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意在是也。”予曰:“孟子论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又言:“得志事虽不两立,而穷能不忘兼善,不得志而能不忘泽民,乃仁人君子之用心也。白乐天《新制布裘》诗云:‘安得万里裘,温暖被四垠?’亦其例也。然韩退之作《谢郑羣簟》诗则曰:‘侧身甘寝百疾愈,却愿天日长炎曦。’其意与子美、乐天絶不相似,然退之岂是无意于斯人者,但于援毫之际,偶输二老一着耳。”客大笑曰:“退之文章不喜蹈袭前人,其用意岂出于此耶?抑为人朩强于吟咏?犹然果如欧梅所论也。”

  客或谓予曰:“篇章以故实相夸,起于何时?”予曰:“江左自颜谢以来,乃始有之。可以表学问,而非诗之至也。观古今胜语,皆自肺腑中流出,初无缀缉工夫。故锺嵘云:‘经国文符,应资博古;撰徳驳奏,宜穷徃烈。至于吟咏性情,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髙台多悲风”,亦唯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其所论为有渊源矣。”客又曰:“仆见世之爱老杜者甞谓人曰:‘此老出语絶人,无一字无来处。’审如此言,则词必有据,字必援古,所由来逺有不可巳者。”予曰:“论事当考源流。今言诗不究其源,而踵其末流,以为标凖。不知《国风》、《雅》、《颂》,祖述何人?此老句法妙处,浑然天成,如虫蚀朩,不待刻雕,自成文理。其鼓铸镕泻,殆不用世间槖钥。近古以还,无出其右,真诗人之冠冕也。如近体格,俯同今作,则词不遗竒,杂以事实,掇英撷华,妥帖平稳。殆以文为滑稽,特诗中之一事耳,岂见其大全者耶!予每窃有所恨,故乐以嵘之言告人。吾子诚嗜诗,试以嵘言于爱杜者求之,则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