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词论 清 王又华
○杨守斋词论
杨守斋曰:作词有五要,第一要择腔。腔不韵则勿作,如塞翁吟之衰疯,帝台春之不顺,隔浦莲之寄煞斗百花之无味是也。第二要择律。律不应月,则不美,如十一月须用正宫,元宵词必用仙吕宫为相宜也。第三要填词按谱。自古作词能依句者少,依谱用字者,百无一二,若歌韵不协,奚取哉。或谓善歌者,能融化其字则无疵。殊不知制作转折,用或不当,则失律。正旁偏侧,凌犯他宫,非复本调矣。第四要随律押韵。如越调水龙吟,商调二郎神,皆用平入声韵。古调俱押去声,所以转折乖异,苟或不详,则乖音昧律者,反加称赏,是真可解颐而启齿也。第五要立新意。若用前人诗词句为之,此蹈袭无足奇也。须作不经人道语,或翻前人意,始能惊人。若炼字句,才读一过,便无精神,不可不知也。更须忌三重四同,始为具美。
○张玉田词论
张玉田曰:填词先审题,因题择调名,次命意,次选韵,次措词。其起结须先有成局,然後下笔。最是过变,勿断了曲意,要结上起下为妙。
词中句法,贵平妥精粹。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衬副得去,于好发挥处勿轻放过,自然使人读之击节。
句法中有字面,生硬字切勿用,必深加锻炼,字字推敲响亮,歌之妥溜,方为本色语。方回、梦窗,精於炼字者,多从李长吉、温庭筠诗中取法来。故字面亦词中起眼处,不可不留意也。
词要清空勿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姜白石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吴梦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此为清空质实之说。
词中用事,要融化不,如东坡永遇乐云:“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用张建封事。白石疏影云:“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用寿阳事。又云:“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环月下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用少陵诗。皆用事而不为所使。
诗难咏物,词为尤难。体识稍真,则拘而不畅。摹写差远,则晦而不明。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如邦卿东风第一枝咏雪,双双燕咏燕,白石齐天乐赋促织,全章精粹,了然在目,而不留滞于物者也。
词之难于小令,如诗之难于绝句,盖十数句间,要无闲字句,要有闲意趣,末又要有有馀不尽之意。
语句太宽则容易,太工则苦涩。故对偶处,却须极工。字眼不得轻泛,正如诗眼一例。若八字既工,下句便须少宽,约莫太宽,又须工致,方为精粹。
○王元美词论
王元美曰:花间以小语致巧,世说靡也。草堂以丽字取妍,六朝俞也。即词号称诗馀,然而诗人不为也。何者,其婉娈而近情也,足以移情而夺嗜。其柔靡而近俗也,诗︿缓而就之。而不知其下也。之诗而词非词也,之词而诗非诗也。言其业,李氏、晏氏父子、耆卿、子野、美成、少游、易安,至矣,词之正宗也。温韦艳而促,黄九精而刻,长公丽而壮,幼安辨而奇,又其次也,词之变体也。词兴而乐府亡,曲兴而词亡,非乐府与词之亡,其调亡也。
○杨升庵词论
杨升庵曰:玉田清空二字,词家三昧尽矣。学者必在心传耳传,以心会意,有悟入处。又须跳出窠臼,时标新意,自成一家。若屋下架屋,则为人之臣仆。
填词平仄及断句,皆有定数。而词人语意所到,时有参差。如秦少游水龙吟前段歇拍句云:“红成阵,飞鸳”,换头落句云:“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照人依旧。”以词意言,当时皓月作一句,照人依旧作一句。以词调拍眼,但有当时作一拍,皓月照作一拍,人依旧作一拍,为是也。又如水龙吟首句,本是六字,第二句本是七字,陆放翁此调首句云:“摩诃池上追游路”,则七字。下云“红绿参差春晚”,却是六字。又如瑞鹤仙“冰轮桂花满溢”为句,以满字叶,而以溢字带在下句。又如二句分作三句,三句合作二句者尤多。然句法虽不同,而字数不多出,妙在歌者上下纵横取协尔。
秦少游踏莎行,“杜鹃声里斜阳暮”,极为东坡所赏。後人病其斜阳暮为重复,非也。见斜阳而知日暮耳。犹韦应物诗“须臾风暖朝日暾”,既曰朝日,又曰暾,当亦为宋人所讥矣,此非知诗者也。古诗“明月皎夜光”,明皎光非复乎。李商隐诗“日向花间留返照”皆然。又唐诗“青山万里一孤舟”,又“沧溟千万里,日夜一孤舟”,宋人亦言一孤舟为复,而唐人累用之,不以为复也。
东坡贺新郎词,“乳燕飞华屋”云云,後段“石榴半吐红巾蹙”以下皆咏榴。卜算子“缺月挂疏桐”云云,“缥缈孤鸿影”以下皆说鸿,别一格也。
○徐天池词论
徐天池曰:作词对句好易得,起句好难得,收拾全藉出场。凡观词当先辨古体制雅俗,脱尽宿生尘腐气者,方取咀味。
○陈眉公词论
陈眉公曰:制词贵于布置停匀,气脉贯串。其过叠处,尤当如常山之蛇,顾首顾尾。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