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文词论
张世文曰:词体大略有二:一婉约,一豪放,盖词情蕴藉,气象恢弘之谓耳。然亦在乎其人,如少游多婉约,东坡多豪放,东坡称少游为今之词手,大抵以婉约为正也。所以後山评东坡,如教坊雷大使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
○徐伯鲁词论
徐伯鲁曰:自乐府亡而声律乖,谪仙始作清平调、忆秦娥、菩萨鬟诸词,时因效之。厥後行卫尉少卿赵崇祚辑为花间集,凡五百阕,此近代倚声填词之祖也。放翁云:“诗至晚唐五季,气格卑陋,千人一律,而长短句独精巧高丽,後世莫及,此事之不可晓者。”盖伤之也。然诗馀谓之填词,则调有定格,字有定数,韵有定声。至于句之长短,虽可损益,然亦不当率意为之。璧诸医家加减古方,不过因其大局而稍更之,一或太过,则失制方之本意矣。
沈天羽曰:调有定名,即有定格,其字数、音韵较然,中有参差不同者,一曰衬字。因文义偶不联畅,用一二衬字。按其音节虚实间,正文自在,如南北剧这那正个却字之类,亦非增实落字面,藉口为衬也。一曰宫调。所谓黄钟、仙吕、正宫、歇指、高平诸调。词有名从同,而所令宫调异,字数多寡,亦因之异者,如北剧黄钟水仙子,与双调水仙子异。南剧越调过曲小桃红,与正宫过曲小桃红异之类是也。一曰体制。唐人长短句皆小令耳,後演为中调、长调。一名而有小令,复有中调、长调,或系之以犯近慢别之,如南北剧名犯赚破之类。又有字数多寡同,而所入之宫调异,名亦因之异者。如玉楼春与木兰花,同以木兰花歌之,即入大石调之类。又有名异而字数多寡则同,如蝶变花一名凤栖梧、鹊踏枝,如念奴娇一名百字令、酹江月、大江东去之类,不能殚述。
词名多本乐府,然去乐府远。南北剧名多本填词,然去填词亦远。今按南北剧与填词同者,如青杏儿即北剧小石调,忆王孙即北剧仙吕调。生查子、虞美人、一剪梅、满江红、意难忘、步蟾宫、满路花、恋芳春、点绛唇、天仙子、传言玉女、绛都春、卜算子、唐多令、鹧鸪天、鹊桥仙、忆秦娥、高阳台、二郎神、谒金门、海棠春、秋蕊香、梅花引、风入松、浪淘沙、燕归梁、破阵子、行香子、青玉案、齐天乐、尾犯、满庭芳、烛影摇红、念奴娇、喜迁莺、捣练子、剔银镫、祝英台近、东风第一枝、真珠帘、花心动、宝鼎现、夜行船、霜天晓角,皆南剧引子。柳梢青、贺圣朝、醉春风、红林檎近、蓦山溪、桂枝香、沁园春、声声慢、八声甘州、永遇乐、贺新郎、解连环、集贤宾、哨遍,皆南剧慢词。外此鲜有相同者。
○俞仲茅词论
俞仲茅曰:词全以调为主,调全以字之音为主。音有平仄,多必不可移者,间有可移者。仄有上去入,多可移者,间有必不可移者。倘必不可移者,任意出入,则歌时有棘喉涩舌之病。故宋时一调作者,多至数十人,如出一吻。今人既不解歌,而词调染指,不过小令中调,尚多以律诗手为之,不知执为音,孰为调,何怪乎词之亡已。
遇事命意,意忌庸、忌陋、忌袭。立意命句,句忌腐、忌涩、忌晦。意卓矣,而束之以音。屈意以就音,而意能自达者鲜。句奇矣,而摄之以调。屈句以就调,而句能自振者鲜。此词之所以难也。
小令佳者,最为警策,令人动蹇裳涉足之想。第好语往往前人说尽,当何处生活。长调尤为,染指较难。盖意窘于侈,字贫于复,气竭于鼓,鲜不纳败,比于兵法,知难可焉。
○刘公勇词论
刘公勇曰:词亦有初盛中晚,不以代也。牛峤、和凝、张泌、欧阳炯、韩、鹿虔辈,不离唐绝句,如唐之初,未脱隋调也,然皆小令耳。至宋则极盛,周、张、柳、康,蔚然大家。至姜白石、史邦卿,则如唐之中。而明初比晚唐。盖非不欲胜前人,而中实枵然,取给而已,于神味处,全未梦见。
词起结最难,而结尤难于起,盖不欲转入别调也。“呼翠袖,为君舞”,“倩盈盈翠袖,英雄泪”,正是一法。然又须结得有“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之妙,乃得。美成元宵云“任舞休歌罢”,则何以称焉。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叔原则云:“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此诗与词之分疆也。
重字良不易,如错错错与忡忡忡之类,须另出,不是上句意乃妙。
词有警句,则全首俱动。若贺方回非不楚楚,总拾人牙後慧,何足比数。
上脱香奁,下不落元曲,斯称作手。
竹枝、柳枝,不可径律作词。然亦须不似七言绝句,又不似子夜歌,又不可尽脱本意。“盘江门外是侬家”及“曾与美人桥上别”,俱不可及。
工调芜累与痴重同忌,衬字又不可少,然忌浅熟。
中有对句,正是难处,莫认作衬句。至五七言对句,使观者不作对疑,尤妙。“红杏枝头春意闹,”一闹字卓绝千古。字极俗,用之得当,则极雅,未可与俗人道也。“湿红娇暮寒”,亦复移易不得。
古人多于过变,乃言情。然其意已全于上段,若另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