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稿子吟哦一遍,甚是得意。正打帐去做的,只见那大汉跳将出来,对他道:“闻你刚才读法,文章自然好,是要中的。但我西北人,文理生疏。兄可将那稿与我,你再另做,万事皆休。不然,我将这砚池墨水将卷子涂污,两个人都不得中。莫若把来送我,还落得做个人情。”这举人又好笑又好恼。看那人形粗力大,又斗他不赢。只得叹一口气,将那三篇稿上文字与了大汉。那大汉欢欢喜喜去了,他重新另做三篇,连经文都做了。只见大汉又来道:“兄适才送我的文字,想是决要中的,我又不会做经,可惜也是枉然。你不如做个全情,把那经文也送了我,倘若中了,决不负你。”这举人想了一想道,三篇好的已是与他,后三篇甚不协意。既不得中,写他何用,不如都送了他,下次再不要遇着这样凶徒罢。即将卷子交付与他,拂衣出场。那人果然中了,后来访他。他替谋为中了进士报答他。你看,这个是鬼告关节,那个是力夺文字。似乎这两件也是场屋中极奇怪的事了,却不是暗中害人益己,所以,也没甚伤心切骨的仇恨。在下还说个暗中害人成己的,后来水清石出,弄得自家功名也无,险些死无葬身之地。看官且听着。

  
  






卷一 一回 黄金榜被劫骂主司 白日鬼飞灾生婢子


  《渔家傲》:画断粥齑磨穿鼻,织成几个风流字。指点贵人新样子,夸乡里,冷魂穷债还经史。魁星夜半无间隙,闱中榜上真消息。移胎接种浑无迹。都不必,哭者笑者酸风滴。
  话说浙江杭州府仁和县有一个秀才姓徐名必遇字鹏子。
  乃祖做过都御史,因建言去职,归老林下。二十余年,秉性清介,屡起屡踬,因此官业也不甚富厚。乃父是饱学秀才,名场不利,补了廪,挨次出贡,做了两任训导,卑官冷署,郁郁不得志,不久也告归家了。这徐鹏子又拿了这副穷饭碗,十八岁上进了学,娶了一位浑家王氏。这王氏也出自宦族,也晓得读书是第一流的事。但徐鹏子生长宦门,终日捏着的是那两本子书,晓得甚么叫做营生?坐吃山空日久将乃祖做官时几片房屋卖了后来,又将祖遗下几亩田儿也卖了,单单剩得一片老屋,是乃祖发迹的地方,自家留着住,动不得的。喜得自从进学后,一等二等科举次次不得落空虽则观场几遭,总是不得挂名榜上,论他那才学文章,就也是学中出尖的人物了。
  那一年有了科举,在家读书,晚间无事,对浑家道:“我这番决要中了!”王氏道:“怎样晓得?”徐鹏子道:“我这『四书』,拟题,篇篇都揣摩过了,况又是《春秋》那经上大小题目逐个做过,算来这些孤经,有科举的朋友没有在我之上的。我这番不但要中,且不出五名之外。耐烦月余,你端然是举人娘子了。”王氏道:“只不知命运何如。连走几科不中,又无生殖,田产卖得罄尽,仅留了这片老屋,这科再不中,只得又要寻替身了。但愿文福双齐,替祖宗争些光辉,替妻子出些穷气,我就终身布衣淡食情愿罢了。”说罢,象得要落下眼泪来。鹏子道:“劝你放心。这科包管决中,赔也赔得你一个举人。若还不中,不但无颜见你,也无面目再见那些亲族朋友了。”王氏道:“但愿如是,就当拜谢天地。”这正是:
  只谓才不如己,争道巧不犹人。
  指望一朝腾霄汉,谁知穷鬼不离身。
  却说同学内有一个秀才,姓丁名全,字协公,其人也是世家。乃父累官至工部侍郎,宦途颇顺,广积官资。这丁协公偏会经营,又时常到他年家门生各处,括他几个抽丰。他的家私只有日挣起来的,除吃酒嫖赌之外,没有一文钱放空,错了与人。只是逢考之年,就要破费他些须了。头一件,要买头二等。第二件,就要在大场里弄些手脚。也有遭把被人扎伙囤骗过了他,他却此念不休。每科定要钻头觅缝,到处摸索直等榜发那一日才得安静。此是他从进学后科科如是不足为异的。
  那一年也弄了一名科举,却值那本府推官姓莫的,是他父亲年侄,自到任时,丁协公已自备了厚礼,认过年谱的。他想首府推官少年进士,又有声望,决然是要入帘的,他也不等临场,值科考案发有名,就备了整齐戏筵,去请莫推官。酒中附耳道及场屋要借重的意思,那推官怎有不乐从的?丁协公就取了大街上一所房契,价银三千两,送与莫推官权为质押,候榜发有名,即将银赎契。莫推官道:“既系年家,分当效力,焉敢受谢!”丁协公道:“虽然年家弟兄,这回又是师生了。况仕途上又可相资借些小微意何足计较?”莫推官欣然领命。这正是:
  有缘千里能相会,谁道人谋不胜天。
  到临场时,莫推官果然首取入帘,即将字眼关节写了,弥封紧密,差的当人送与丁协公。丁协公暗喜不迭。这莫推官又想道:“老丁外面也罢了,不知他腹内文采何如。万一进场交了白卷,或是完卷文理不通不好呈上大主考叫我也难处置。却不是丢掉那三千现物了?”随即又写了一封密字差人送来。丁协公接着,打开一看,内云:
  阃外之事,将军主之。马服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