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宁处。冤家有头债有主,已被告明;官司无党亦无偏,从公勘审。今蒙唤问,所供是实,得罪惟甘。冀审缘由,果孰先而孰后;曲成斯美,俾有始而有终。望大人宽宏法之仁,小子遂宜家之乐。生则仰天而祈祷,死则结草以报恩。不在多言,伏乞  台览。
  瑜娘供状:
  窃惟,告则不得娶,所以悖理而私奔;观过斯知仁,尚望容情而恕罪。荷申悃上渎高明。伏念瑜,父生母育,忝处中闺,师顺婉闲,谨训内则。先时结谊,以缔好于辜生;近日解盟,复许亲于符氏。欲从乎先进,则不顺乎亲;欲适乎后人,则有伤于信。是以犹豫而莫决,未知定向以适从,三思于心,两端互执。出乎此则入乎彼,理势必然;舍乎利而取乎义,心情方慊。况且符氏,粗粗鲁鲁,孰若辜子,昂昂。泾渭判然,薰莸别矣;难离难合,不得不然。所以月下花前,预许偷香之约;更阑人静,竟为怀璧之逃。驾一苇之仙舟,凌千层之碧浪;渡蓬莱之仙境,抵琼馆之明区。谁想洞房之乐方深,而符氏诬词已下;枕度之欢未已,而府中胥吏来拘。自作自欢,事已发矣;吐情吐实,伏乞鉴焉。尚冀秦台之镜照临,孟母之刀剖析。庶俾一段良缘,始终美满;免丧三分微命,翕剡云亡。夫如是,则妾再生之辰也。谨具厥由,详情乎理。
  郡览毕,以朱笔判曰:
  盖闻,《易》备三才,贵阴阳之正义;《诗》称四始,开男女之及时。《春秋》著谨始之文,经书重大婚之礼。兹乃彝伦之大,实为风化之原。载于圣经昭昭者也;传诸后世,郁郁乎哉!矧今圣化,人物衣冠之盛,不异中州,尚期媲美于鲁邹,岂意犹存于郑卫。切照书生辜辂,初知文墨,略涉诗书。况能怀席上之珍,何患无书中之玉?处子瑜娘,生长富华,性质婉娩,何不韫匮藏之宝,待夫善价之沽?却乃逞已私情,污吾淳俗,非独有违于国法,抑且有叛于圣经。揆诸理而罪固难逃,原其心而情实可恕。再照,土官黎稠,蠢尔黎蛮,野哉羯老,不能修理帏幕,安能制服黎民?矧今背约欺孤,损贫就富,事由其始,罪所当先。原告符氏,猴头兽尾,狼子野心,不能揣己自量,却夺人匹配。且复捏虚词诬告,欺诳官司。理既有亏,法当坐罪。牵连之人数,各科断于本条。呜呼!一理所存,两端互执。欲断之符氏,恐开争占之方;欲断之辜生,虑起淫奔之路。是故,度以中正之道,所以归父母之家。风流案自此打开,陷人坑从今填满。旷夫怨女,永无间言;债主冤家,大家解结。一惟圣朝之律,深惩荡俗之非。凡诸后生,当鉴前辙。判语已毕,合属施行。
  于是,命黎父领之回。
  先是,二人淹滞囹圄,极情凄惶。乃至判断明白,将使瑜父领瑜前归,二人相语别曰:"妾与君历尽危险,备经辛苦,犹不得遂其美满之情,今日系于囹圄之门,此人之至恶者也。非缘兄,亦不出此。我父又将领妾远回,今夜与君在此,不知明日又在何处也。死则已矣,倘不死,庶毋相忘于患难之中。"二人抱头大恸,绝而复苏者数次。既而,拭泪立会数次,以极其情。不觉钟敲谯阁,日上三竿。女遂自摘其发系生之臂,生亦摘发以系瑜臂。仰天叹曰:"虽今生不得为同室人,亦当死为同穴鬼;纵有死生之殊,永无违背之异;皇天后土其证之焉。"瑜乃口念《沁园春》一阕,歌以别生。每歌一句,长哭一声。满狱闻之,莫不掩泣。歌曰:
  夫为妻亡,妻为夫死,死又何难?念狼虎丛中,曾经险阻,镬汤狱里,受尽辛酸。有口难言,含冤莫诉,碎了心肠烂了肝,愁杀处,见君尤缧绁,我独生还。  恩情万种千般,誓死死生生永不单。这三世冤家无解结,一条性命惜摧残!生不同衾,死当同穴,付与符氏冷眼看。须记取,绵绵长恨,天上人间。
  瑜及临去之时,生之婢女以酒送瑜。瑜出一笺以付之,使之与生。乃《醉春风》词一曲:
  玉貌减容色,柳腰无气力。可怜好事到头非。啾啾唧唧,彩凤分飞。宝镜坠井,魂招不得。  回头长叹息,血点垂胸臆。乾坤有尽意无穷,恺恺愁愁,嗟嗟叹叹,相思罔极。
  瑜娘既出,生亦疏放,然溺于所爱,恩愈厚而情愈深,终日不食,终夜不寝,痴痴呆呆,如醉如梦,动静语默,皆思瑜之心形也。甚至精神耗损,容有变色。所为之事,旋踵而忘,不知其与荀情崔魄,孰果先而孰后也。尝作《玉蝴蝶令》一阕云:
  憔悴玉人去也,深盟已负,幽怨难招。终日昏昏,无赖无聊。恨如山,重峰叠嶂;愁若线,万绪千条。想娇娘,眼波波深恨,旆摇摇难招。  游魂飞散,金钗脱股,玉带宽腰,被冷香残,兰房寂寂,长夜迢迢。僧金袈,倩谁解结?风流案,何日能消?可怜宵,玉人何在,风雨潇潇。
  又诗曰:
  临风长叹息,好事到头非。
  一点心难朽,千年愿已违。
  离鸾终日怨,塞雁几时回?
  寂寂寒窗下,无言但泪垂。
  谁想凤和凰,翻成参与商。
  灯残心尚在,烛冷泪还长。
  当日同司马,如今似乐昌。
  相思成痼疾,自觉断中肠。
  瑜娘自归之后,黎幽之冷室,使之自尽。瑜终日独自悲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