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风过后才然平稳些,恰好的藤上又走下两个小老鼠儿来,一个白白如雪,一个黑黑如铁。白的藤上磨一磨牙,黑的藤上刮一刮齿。天师骂声道:“你敢咬断了我的藤,我明日遣下天神天将来,把你这些畜类,打做一锅儿熬了你。”只见那两只小老鼠恰像省得人讲话的,你也咬一口,我也咬一口,把个葛藤二股中咬断了一股。天师道:“屋漏更遭连夜雨,行船又被打头风。我已自不幸挂在藤上,谁想这个鼠耗又来相侵。我寻思起来,与其咬断了藤跌将下去,莫若自己解开纥继跳将下去,还有个分晓。”转过头来照下一看,天师心里连声叫苦也,连声叫苦也。怎么连声叫苦?原来山脚下水面上有三条大龙,一齐张开口来,一齐的毒气奔烟而出。两旁又有四条大蛇,也是一齐张开口来,也是一齐的毒气奔烟而出。把个天师心里只是叫苦,却又无如之奈何,只得自宽自解,吟诗一律。诗曰:
  
  藤摧堕海命难逃,蛇鼠龙攻手要牢。
  自己弥陀期早悟,三途苦趣莫教遭。
  肥甘酒肉砒中蜜,恩爱夫妻笑里刀。
  奉劝世人须猛省,毋令今日又明朝。
  
  看看的日已平西,天师道:“这樵夫多应是不来了,要我吊在这里,怎么有个结果?”正在愁苦处,只听得銮铃马响,鼍皮鼓敲,天师道:“今番却有个过路的君子来也。既有马声,想必是个慈悲方寸,我的解手却在这一番了。”道犹未了,只听见马蹄响处,有个人声问说道:“山上吊的是甚么人?”天师仔细听来,却是王神姑的声口,心里想道:“我先前骑了青鬃马,挎了七星刀,尚然被他耍了。何况如今吊在藤上,岂能奈何于他?吾命休矣!不如闭着双眼,凭他怎么处罢了。”王神姑又问道:“山上吊的是个甚么人?”天师也只当一个不听见。王神姑又说道:“吊的甚么人?你说个来历,我且救你上山来。”天师也只当一个不听见。王神姑又说道:“你再不开言,我把这条葛藤割断哩!”天师也只当一个不听见。王神姑把个双飞日月刀放在藤上磨一磨,说道:“我今番割断哩!”天师也只当一个不听见。王神姑果真的把个葛藤割上几刀,大约三股中去了两股半,那个藤吊得咭咭响。天师心里想道:“割断了藤,不过只是一个死。他虽有些妖术,不过一个女流之辈。我虽暂时困屈,到底是个堂堂六尺,历代天师,岂可折节于他。”正叫做跌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紧紧的闭了双眼,也只当一个不听见。
  
  王神姑看见天师左不听,右不听,无计可施,心里想道:“这天师名下无虚,至死不变。强哉!矫哉!我岂敢加害于他。不免现出了这一段机关,看他何如,再做后段。”口里念念聒聒,念了一会,说道:“你这吊着的人,我本待救你上山来,你再也不开口。我如今去了,看你几时上山来。”说一声去,只听得銮铃马儿渐渐的响得远,鼍皮鼓儿渐渐的敲得轻。天师原来本是闭了眼的,听知他去了,把个眼皮睁开来。原来一天凶险皆成梦,万斛忧愁总属虚。哪里有个山,哪里有个海,哪里有个藤,只是自己一条黄丝绦儿,自己吊在一棵槐树上。天师心上好恼又好笑,说道:“怎么就胡说了这一场?我自己便罢,怎么青鬃马也会胡说?明明白白的淹在水里。”只见起眼一瞧,青鬃马自由自在在荒草坡前。天师连忙的解下绦来,牵过马来,飞身上马,竟奔宝船而归。
  
  正行之际,早有一个人一骑马,一口飞刀拦住马头,高叫道:“哪里走?你这牛鼻子,早早下马投降,免受刀兵之苦!”天师起头一瞧,只见是个王神姑。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叫一声道:“泼贱奴,你奈何得我够了。这如今我和你狭路上相逢,不你便我。”把青鬃马一夹,把七星剑一擞,直取王神姑。王神姑大怒,骂说道:“你这行牛鼻子好无礼。中生好席人难度,宁度中生不度人。我方才放了你,你如今就变脸无情。”连忙的举刀相架,你一剑,我一刀,你一上,我一下,你一来,我一往,两家子大战了五六回。天师虽然受了一日闷气,他那一股义勇英风,哪里放个王神姑在心上!王神姑看见天师十分英勇,剑法又精,心里想道:“此人道学兼全,文武俱足,不是等闲之辈,我这里怎么奈得他何?况兼天色已晚,不是厮战之时,莫若再把那话儿来会他一会。”口里念了几声,指头儿照着地上一指。指了一指不至紧,那块地上依旧的变成了三丈四尺阔的一条深涧,依旧的把个天师连人带马,一毂碌掀翻在深涧里面。天师大笑了三声。怎么又大笑了三声?天师说道:“我这如今是个唱曲儿的,唱到二犯江儿水了。”道犹未了,只见座下青鬃马口里就讲起话来,大叫道:“张天师,你不如趁早些下马投降于我,我还有个好处到你。你若还说半个不字,我教你这个淤泥之中直沉到底,永世不得翻身!”天师大怒,说道:“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哪里有个马弄人之理!”也顾不得甚么青鬃马,举起七星宝剑来,照着马头上扑地一声响,就是一剑。原来哪里是马讲话,而是王神姑闪在马头上装成的圈套,恰好钓这一剑掀声王神姑的头上。本是沟又深,天又黑,王神姑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