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得天晴;又等不得今日天晚,又等不得来日天明。果真的亥时大雨,丑时放晴。辰牌时分,胡钉角请三位老爷看锚,走到洲上,那地土还是烧脚的。胡钉角走到磨盘心里,掀开那一领芦席来,只见一道敕,一口剑,还是好好的在那里,吓得三位老爷只是把个头摇。
  
  却说胡钉角叫声:“人夫们看锹锄来!”一声“锹锄”,只见挖的挖,畚的畚,撇开土来,里面就是个铁锚的窖。三位老爷见之,一天欢喜。胡钉角说道:“禀上三位老爷,收回敕、剑去罢!这个铁锚够用了,尽你是多少号数船,每船上尽你放上几根,放到了,取到了,只是不可算数。”三宝老爷道:“怎么不可算数?”还不曾问得了,早已不见了胡钉角。
  
  三位老爷吃了一惊。只见厂里把门报道:“张天师来拜。”三位老爷正在吃惊之处,听见个张天师来拜,即时转身迎候,依次相见。相见已毕,依次坐定。天师道:“连日造锚何如?”三宝老爷就开口,把个胡钉角的始末缘由,细细的说了一遍。天师道:“原来是他!”老爷道:“天师认得这个人么?”天师道:‘讹不是个凡人,是上界左金童胡定教真人。”王尚书道:“怪得他背了葫芦,原来隐了一个‘胡’字。他又说道‘会钳各色杂扇的钉角儿’,原来藏得是个‘定教’两个字儿。”马尚书道:“他坐在篷里,二七一十四日,这是甚么勾当?”天师道:“他不是坐在篷里,他是学得穿山甲,着地里划成锚样儿。”三宝老爷说道:“多承天师指教了。”王尚书道:“他临行时说道:‘锚够用了,只是不宜算数。’快吩咐取锚的任意取去,每船上凭他任意要多少只,不许算数,如有违令,先斩后奏。”因是“先斩后奏”四个字,故此取锚的不曾敢算数,锚却用得有剩。
  
  却说天师先别了三位,三位老爷进朝奏道:“铁锚已经造完,请旨定夺。”奉圣旨叙功,颁赏有差。一面宴赏百官,一面宣请国师下河看锚。碧峰长老晓得是胡定教真人造完铁锚,奉了圣旨,径往宝船上来看锚。只见他头角峥嵘,爪牙张大,真好锚也。有一阕《铁锚歌》为证:歌曰:
  
  浑沌兮一丸未剖,阴阳老少无何有。
  鹅毛兮点波红炉,亚父鸿门撞玉斗。
  煅炼功成九转丹,炉锤万物为刍狗。
  开成千丈黄金莲,结就如船白玉藕。
  更谁兮头角峥嵘,嗟余兮身材窈窕。
  艨艟巨舰兮江头,苍隼飞庐兮海口。
  撼天关兮风浪掀,沉地府兮蛟龙走。
  岂捕鼠之玳瑁兮,贾余勇而狮子吼。
  噫嫩乎!
  宝船兮百千万艘,征西兮功成唾手。
  三宝兮卮酒为寿,我大明兮天地长久!
  
  却说金碧峰长老看了铁锚,回到朝堂里面,奏知万岁爷,铁锚工程浩大,赏赐不可轻微。奉圣旨:“知道了。”万岁爷即时升殿,文武百官班齐。万岁爷对着长老道:“宝船、铁锚俱已齐备,不知国师几时下洋?”此时已是永乐五年正月十四日。长老道:“明日上元日,就取上元吉兆,烧神福纸马开船。”万岁爷得了长老的日期,即时传下一道旨意,着文武百官散班。天师归朝天宫,长老归长干寺。
  
  万岁爷坐在金殿上,即时传下几道旨意,一宣营缮局掌印太监,一宣织染局掌印太监,一宣印绶滥掌印太监,一宣尚衣监掌印太监,一宣针工局掌印太监。即时五个太监一齐叩头,奏道:“奉圣旨宣奴婢们不知有何使用?”万岁爷道:“宣进你们不为别事,明日征进西洋,各官俱有各官的行头,各官俱有各官的服饰,就是天师有天师的行头,有天师的服饰;只是国师全然不曾打叠。我今日要八宝镶成的毗卢帽一顶,要鱼肚白的直身一件,要鹅黄色的偏衫一件,要四围龙锦绸的袈裟一件,要五指阔的玲珑玉带一条,要龙凤双环的暑袜一双,要二龙戏珠的僧鞋一双,要四条蛟龙盘旋的金牌一面。”又传下几道旨意:着光禄寺备办素斋筵宴,务在洁净,款待国师。另办筵宴,大宴征西官将。着尚宝寺备办金银花朵,红绿彩缎,听候征西官将簪花表里。传宣已毕,万岁爷不曾进宫,坐以待旦。及至金鸡三唱,曙色朦胧,早已坐在殿上。百官进朝,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万岁爷传下一道旨意,朝天宫宣天师;传下一道旨意,长干寺宣国师。天师、国师俱已进朝。万岁爷道:“今日征进西洋,文武百官俱是峨大冠,拖长绅,前呼后拥,受朕爵禄,享朕富贵,料想他劳而不怨。只是有劳国师远涉,于朕心却是不安,却又无物可表恭敬。”叫声:“内使们何在?”只见五监太监们慌忙的走近前来。奏道:“万岁爷有何旨意?”万岁爷道:“昨日吩咐的礼物,可曾齐备么?”五监太监道:“已经齐备在这里。”又问光禄寺:“筵宴可曾齐备?”光禄寺奏道:“荤素筵宴,俱已齐备。”又问尚宝寺:“花红可曾齐备么?”尚宝寺奏道:“花红已经齐备。”即时吩咐当值官,就在九间金殿上摆开筵宴。中一席素食筵宴,吃一看十,款待国师。左侧一席大荤筵宴,吃一看十,款待天师。右侧两席,俱是吃一看八,一席款待征西大元帅郑太监,一席款待征西副元帅王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