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国,报上番王。番王大喜,说道:“朕的江山社稷,全仗卿家父子兵,不料卿之父、兄俱丧于南军之手。今日江山牢固,社稷不移,此以贤卿贻我也。待事平之日,卿当与国同休,同享富贵。”姜金定奏道:“今日仰仗我王洪福,小臣本领,困住了南朝四将。明日出战之时,定要生擒长老,活捉天师,烧了宝船,杀了元帅,才称心也。”此时天色已晚,番王退朝,姜金定回去。正是:
  
  玉漏银壶底事催,铁关金锁几时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呼童不酒来?
  
  却说姜金定执妖邪之术,指望全胜南军,盼不得天明,又来讨战。二位元帅正在议事,蓝旗官报道:“夷女讨战。”王爷请三宝老爷同过天师船上请计。马太监道:“俺们今日也去拜天师一拜。”王爷道:“即如此,请便同行。”三位竟到玉皇阁上,天师相见坐定。马太监起头一瞧,只见玉皇阁上面坐着上清、玉清、太清三位元君,左右两边列着都是些天神天将。这天神天将都是些三头六臂,青脸獠牙,朱须绛发。马公道:“二位总兵在上,天师在前,似此两边摆列着天神天将,当原日丑陋不堪如此,倒反以为神,不知何以为其正果?这如今的人生得眉清目秀,博带峨冠,聪俊如此,倒反不能为神,何以堕落轮劫?”王爷道:“老公公有所不知,当初古人是兽面人心,故此尽得为神,成其正果。这如今的人,都是人面兽心,故此不得为神,堕落轮劫。”马公道:“老总兵言之有理。”马公又起头看来,只见两边神案之下,斜曳着有几面大枷。马公心里想道:“譬如南京三法司,上、江两县,五城兵马,理刑衙门,才有这个枷锁刑具,怎么天师是个玄门中人,用这等的刑具?若是俺当初在内守备的时节,不免动他一本,是个擅用官刑。”仔细一看,只见枷面上还有许多洗不曾净的封皮,封皮上还有许多看得见的字迹,马公起身看时,原来是广西甚么急脚神,又是潮阳洞甚么大头鬼。马公又问道:“二位总兵在上,天师在前,似此两边供案之下,摆列着这几面大枷,还是哪里用的?”天师道:“老公公有所不知,天下有一等狂神恶鬼,扰害良民;有一等鬼怪妖精,为灾作祟。这都是贫道该管的,故此这左一边的枷,俱枷号的是急脚神、游手鬼、游食鬼、大头鬼、靛面鬼、杨梅鬼,—干神鬼;右一边枷,俱枷号的是鸡精、狗精、猪精、驴精、马精、骡子精、门栓精、扫帚精、扁担精、马子精,一干妖精。”马公道:“天师如此神威,俺们今日何幸得亲侍左右。”天师道:“承过奖了。”马公道:“假如这海外妖邪,俱服老天师管辖么?”天师道:“通天达地,出幽入冥,岂有海外不服管之理。”马公道:“连日金莲宝象国女将姜金定妖邪术法,陷我南朝四员大将,不知生死存亡,天师可也管得么?”天师道:“老公岂不闻假不能以胜真,邪不能以胜正?既是女将姜金定有甚么妖邪术法,贫道不才,愿效犬马之力,生擒妖妇,救取四将,远报朝廷之德,近仰张元帅之威。”二位元帅道:“多谢了。”
  
  天师即时出马,左右列着两杆飞龙旗:左边飞龙旗下,二十四个神乐观的乐舞生,细吹细打;右边飞龙旗下,二十名朝天宫的道士,执符捧水。中间一面坐纛,坐纛上写着“江西龙虎山引化真人张天师”十二个大字,门旗影影,一匹青鬃马,马上坐着一个天师,你看他:
  
  如意冠玉簪翡翠,云鹤氅两袖扒裟。火溜珠履映桃花,环佩玎珰斜挂。背上雌雄宝剑,龙符虎牒交加。大红旗展半天霞,引化真人出马。
  
  却说姜金定又来讨战,只见南阵上两面飞龙旗,两边列的是些道童、道士;中间一杆皂纛,皂纛之下坐着一个穿法衣的,恰像个道官样儿。姜金定笑了笑,说道:“南朝杀不过俺们,叫道士来解魇哩!不是解魇,就是打醮,祈祷保佑昨日四个将军。”道犹未了,只见天师传令,摇旗擂鼓,喊杀连天。姜金定吃了一惊,说道:“南朝有个甚么道士,此来莫非就是他了?”好个姜金定,即时摆开人马,抖擞精神,高叫道:“来的敢是牛鼻子道士么?”天师把个七星宝剑摆了一摆,把个青鬃马前了一前,果见是西洋一个女将,喝一声道:“小妖精,早早的下马受死,免污了我这宝刀。”姜金定道:“俺把你这个大胆的道士!俺闻你的大名如轰雷灌耳,俺慕你的大德如皓月当空。我只说你三个头,六个臂,七个手,八个脚,旋得天,泼得地,转得人,原来也只是这等一个纺车头、蚱蜢腿的道士么?这正是闻名不如面见,面见胜似闻名。你今日到此何干?莫非是自送其死?”天师大怒,把个七星宝剑就是一剑砍来。姜金定把个日月双刀急忙的架住。天师道:“你把些旁门小术,淹禁了我四员大将,是何道理?还敢架住我的宝剑么?”姜金定道:“两军对敌,一输一嬴。俺嬴了唱声凯歌,他输了落草而走,不知走在哪里,与我何干?”天师道:“好油嘴贱婢,还不早早的献上四将出来,免你剐骨熬油之罪。”姜金定道:“不消多讲话了。你说俺淹禁你四员大将,你如今算一算,算得你四员大将在何处,你便称得过一个真人;若是算不出来,不如早早下马,受我一条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