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说:“你照照,像个缝穷的老婆。”春鸿接来一看,也笑了,说:“我就这么着。有人问我,就说不知那个小挨烟袋刀儿铁画的。”玉香说:“你说谁挨烟袋刀儿?你挨一千烟袋刀儿,一万烟袋刀儿。”春娘说:“别饶他,骂他个足性!”
  春鸿说:“说正经话。”把单子拿出来与春娘过目。春娘说:“是了,我知道了。”叫玉香:“拿我的洗脸盆取一盆水来。这是什么样儿?叫人瞧着好看?”说着拿了水来。春娘说:“滚过来!我给你洗三。”于是将春鸿掐着脖子,按在铜盆架上,撩着水与他洗脸。搓了胰子肥皂,连脖子带脸,洗了一个干净。叫楚云:“拿手巾来。”楚云说:“他不配使手巾,拿我的裹脚条子给他擦罢。”春鸿说:“快拿来,灌了一肚皮水了。”楚云说:“灌些才蔫不了呢!”说着拿了手巾。有半盅茶底儿,趁他低着头,往脖子里一灌,从脊梁流至肚里。春娘只是笑,不撒手,春鸿说:“你饶了我,你就是我的妈!”楚云说:“好孩子,真嘴乖!”春娘与他擦干了才撒了手。
  春鸿说:“把我闹的饿了。二娘赏些点心吃。”春娘说:“罢了,也够他受了。把我的饽饽赏他几个吃。”玉香说:“有太阳糕、芙蓉糕、槽子糕、南蜂糕,你吃那个?”春娘说:“都拿了来,拣着吃罢。”丫环装了四碟,春鸿每样吃了一块,喝了茶,与春娘谢了赏,说:“我回去了。”春娘恋恋不舍,说:“无事,你可来。”楚云伸着一个小拇指说:“不来就是这个!”春鸿答应说:“就是你!”笑了笑,回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谢希大、常时节在那里坐着,春鸿说:“单子给二娘看了,说知道了。”官人点头,叫摆酒。希大道:“寡酒难当,不如咱们到院里走走。”官人说:“院里去俗了。咱们还往狮子街戏房里去不好么?”常时节说:“更好。自从那日去了一次,一向无到那里。不用商量,咱们走吧。”说叫备了三匹马,西门庆戴上眼纱,带着王经,三人到了狮子街。转弯抹角来到女戏门首。
  三人进入里面。老毛迎接进房。美姐道了万福,递了茶。官人说:“还是叫他们两个陪酒。”老毛答应去了。
  不多时,只见三元、玉儿、凤儿打扮的油头粉面,穿红挂绿,与三人磕头。柴头放了桌,摆了一桌果碟。四人上来斟了酒。西门庆带着美姐、三元,谢希大带着凤儿,常时节带着玉儿,开怀畅饮。酒过三巡,老板拿了家伙来,四个人下了地,两个两个地对唱。每人唱了一个帽儿。官人说:“美姐与凤儿打花鼓子,三元同玉儿唱《双鱼婆》。”老毛吹起来,先打花鼓子。不但唱的好,鼓打的如迸逗一般。三人连声夸奖。次唱《双鱼婆》,一句高似一句,把笛都压下去了。官人连连唱彩,说:“不知三元有这等一条嗓子!”每人各干了三盅。
  谢希大道:“别瞧不起茄子皮眼的臭虫,他们谁知竟比婊子强多了。婊子净会唱,不会下地儿。他们比不穿行头的戏更好听,又会跟着睡。行市都叫他们衬足了。”美姐儿打了他一下,说:“谢花子,羊角葱靠南墙,越发老练了。你把我们比作婊子,我们可不是朝接暮送的。你们二人不是借老爹的光儿,想闻上味儿也不能罢。”
  常时节也笑了,说:“我又无说你,连‘我’都‘们’上了。我往你划一拳,你赢了便罢,若输了罚酒三盅!”于是二人划起拳来。美姐输了,连饮了三杯。官人看着馋了,说:“我也往你划一拳。”二人划了半日不见胜负。谢希大道:“我挡一拳!”一伸手就输了,与官人每人饮了一盅。又划了一回,是西门庆输的多,一连喝了数盅,二目乜斜。二人见官人酒至半酣,从溺遁里溜了。
  官人见他们不来,趁着酒性顺袋中取了一丸三元丹,用酒送下,把四个妇人都带到屋里,乐了个夜度四美。只见美姐、三元、凤儿、玉儿争强赌胜。顶针绪麻侍奉官人。把西门庆喜了个事不有余。
  次日,王经拿马来接官人才起来。梳洗已毕,戴上眼纱,回家去了。将到书房,来兴儿来了。官人叫把书札、金银器、六百两银子交与他,说:“就是昨日说的话,到那里见了太监老爷,将书递上,一切备细都在书内写着,说什么话,好好的记着。送的人事,到湖州照单置买。仍照上次一样办法。再有回书,不可着外人瞧。就去罢!”来兴儿磕了头,领了东西,装载妥当,上南京去了。
  西门庆回到上房吃了饭。与月娘众姊妹正说来兴儿上临安之事。玳安说:“韩主管与吴二舅、贲四叔来了。”官人让至书房,三人进见,说:“我们交帐来了。”吴二舅与贲弟付说:“我们,药铺一年清算,除本银,今年共赚了七百五十两整。”韩二说:“昨日与来伙计算明,我们绸缎铺一年清算,除本银,今岁共赚了一千三百五十两。官来的俸银六十两,养廉银四百两,支来薪红银四十两,纸扎银一百两,共银六百两。领来地丁银三千两,杂税银五百两,通共交银六千二百两整。”官人说:“都拿来检点检点。”三人从外一箱一箱,共六箱,外有小口袋一个,拿进来开了锁头,一包一包,共数了一百二十四包,都放在桌上。
  官人叫春鸿摆酒,文珮放了桌子,摆了许多的嗄饭,斟上葡萄酒。官人让座,韩二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