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薄恶,若是个富贵人出外,送行馈赆的亲邻也不知多少,一个贫汉出外,问也没一个人问,礼也没一个人送。这阿诺随身打扮,行李哪有半分?都是豪侠与他治备,并无一人知道,悄悄离了家门,来到十里林中。只见一个村乡酒肆,酒帘高挂,豪侠看那酒肆:
  冷清清竹篱茅舍,静僻僻村店酒家。客不来,主不辨,犬也不吠;烟不出,火不入,肴也无些。但只见四座空闲,尘灰满案;当垆闲坐,与酒保叙话嗑牙。
  豪侠见酒肆静悄无人,乃邀阿诺到得屋内,坐在个空座上。叫了半日,酾了一壶不冷不热酒来,铺上两碟来年经岁的小菜。豪侠岂是不去高楼美馆?只因静僻,好与阿诺说这一番情话。二人坐下,豪侠乃酾了一杯淡酒,悄悄的说道:“阿诺足下,事不说明,你却怎知?今我约你出外,只因你族李老刻薄。我辈久闻他祖上与你祖分析家产,倚强占夺,今他积有富饶,你独贫困。闻知你屡屡求助,他分毫不肯,因此我等起了一个义举,凑了几贯钱钞,托我小子在外,一则经营些利钞,一则择便宜田产,治办些家私,今在远村,又行了聘,定一个女子与足下,成一房妻室。如今你到那里,只说是我兄弟,一向受分田产,在家管理,原约半载与我更番掌管。”李阿诺听了这话,宛如醉梦,想道:“向来也如此,一班豪侠少年,义气结纳,救人之急,济人之难,但我何人,有何才艺,他们相待如此!”只得满口应承道:“承君周爱至此,有何德能,敢当其爱?”当下二人还了酒钞,直到村间。果然亲邻来接,奴仆欢迎。豪侠把田产文契钱钞帐目,一一交与阿诺,又叫奴仆见了二主人。只见吉日,村邻抬了个女儿,过门与阿诺成亲。三朝毕日,豪侠辞去,阿诺只得备办酒席饯行,远送几里。阿诺终是心疑,看着豪侠说道:“某自揣度与兄长何缘何德,当此厚爱?然心窃疑,实不自安。或者兄长有甚见托死生之处,愿兄长明言,不然使小子终身不得明白。”豪侠听了怒色起来,道:“现成家私、妻室、仆从都让了你,又没甚生死相托,只为你家有不义宗族,叫你这良善受屈吃贫,故做此一番事情,你疑的也是无因而至。匹夫仗剑,我实与你说罢,只要你谨慎受用。”乃于袖中取出一个封袋儿,内有一简帖,叫阿诺回家自看,当时两相分袂而别。阿诺哪里等得回家拆封,随望豪侠去远,乃于静树林中拆开封袋,乃是一帖,上有四句五言说道:
  义气为伊发,金赀有自来。
  臭名甘柳跖,总是族家财。
  阿诺看了,惊汗浃背道:“呀!原来族老被劫,乃是这一伙恶少。虽然你是义气豪侠做出来,你哪知蹈了国法不赦之条,陷了贫人不义之罪,此事如何做得!我如今欲出首,则伤了义气之人;欲安受,则恐惹出滔天之祸;欲逃而弃去,又坑了人家女子,带累奴仆受罪。”千思万想,到了家中,坐卧也不安。无可奈何,只得暂享现成财产。此便是李大老对症药石。却又怪李大老非心悦而诚服,把金宝助济贫族,却是豪侠辈劫夺出来的。他这一种怨恨心,终是那鼠啮猫胫报应,在那奴仆欺弱主。后来李大老物故,三子幼而受仆欺,仆欺主而报应又最大。此在祖师离庵东行之后也,且按下不提。
  且说牝鸡阴畜也,雄鸡阳畜也。雄鸡半夜子时,阴气消,阳气发生。就如云从龙,风从虎,以类相感,故此公鸡于阳生啼鸣。岂有公鸡不叫,母鸡早鸣?人家母鸡晚啼早叫,智者就指为阴气太盛,主阴人旺相。不知的,便把它为作怪,杀而食之。还有公鸡生类,母鸡一时啼鸣,人不能知也,疑而杀之。可叹鸡虽笼中物,凭人宰杀。只是偶以生相,适遇必然之叫,遂遭刀釜。仁人也当存一个不忍之心,造一时活生之福。却说这海潮庵后,有一个人姓张名朵,娶了一个妻室,唤做花娘。夫妻两个耕种为生,侍奉一个继母。张朵倒也孝顺,每每继母要衣要食,张朵一一奉承。这花娘虽是面奉,心里却有几分不悦。一日,继母要一件衣穿,张朵一时钱钞不便,口虽应,却迟了数日。继母便怪怒起来,恶言恶语咒骂他夫妻两个。张朵听知,忙忙双膝跪在母前,说道:“儿知母要衣,岂敢不买,只因连日手内无钞,故此迟延了几日。自知不孝之罪,愿母明明杖责,以消嗔怒之气。我想父去母存,守一日之节,即靠子一日之养。老人家,使你气恼在胸,儿罪怎解也?”继母见了冷笑道:“你是肯买的,只是听了花娘言语,故此迟延。”张朵答道:“并无听信花娘等情。”只这一句答应,便把那孝道减了几分。当时张朵只该听母要衣,便去买做。一时无钞,明告之母。只待母怒骂之时,方才跪禀,且母怨媳言,平日也该察妻不孝处,轻则禀母责罚,重则割恩离异,岂有为妻回护之理?只因这一回护,就见其平日虽是不听,必有不能使姑媳相和之处。姑媳少有闲言“古怪,古怪”,家道偏生不济,迟了几日,衣服虽买了布帛,做就奉母,只是母心终是不悦。
  一日,张朵见耕种艰难,日食窘乏。这花娘咕咕哝哝,怨贫道苦,张朵心焦。一日,听得空屋中有人说话,张朵疑有贼人,急走去看,只见两个黑影子似人形,闪烁不见。遂疑惑,怀着鬼胎,乃与母计议,迁移到个南北交通的地方,安歇往来客商。这个生意,也只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