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爱卿雅望,亲自拣定。卿岂敢辜负太后一般盛意乎?”少游犹复顿复固让,龙颜不悦,只命退朝。
  学士退归花园,心不自在,悒悒不乐。且看司徒府中内外光景,又悲又悯。郑云镐自外来到,学士忙起身相迎,握手道:“周京兄,兹事怎的是好?”周京叹了一口气,道:“兄长恩宠,实所钦颂。妹妹情地,无有可言。叔叔无他嗣续,惟妹妹一身。幸而丝萝于高门,庶几有托依一脉香火。今为镜花水月,婶婶委实吓坏了,也回不过气来。妹妹侍侧,倒了无言可慰。婶婶只叹命途奇穷,一缕难保了。”乃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学士听来,那泪水更如走珠一般,滚了下来。良久乃道:“愚弟惟当上了陈情之表。”乃饮抑不成声。十三还复慰过,相与对酒解闷。学士无意把酒,强饮数杯,十三只自告别。学士仍同与起身,往候司徒。
  司徒气色沮丧,一见学士,心如刀搅,一话也说不出。学士道:“岳丈宽心。天子仁圣,为婿的一上陈情表,以冀天心慨回了。”司徒道:“这还使不得。圣上既面谕太后娘娘之懿旨,圣郎尚敢拒让,今又陈表力抗,批鳞之地,严遣随下,不如顺受皇命,无伤分义而已。只恨贱息,赋命凉薄。老夫之怀,虽不理他,当作怎的?”学士又闻司徒这般之话,只不禁泪落如豆,不便说的又长起身,还了花园中。
  已及掌灯时候,春娘呜呜咽咽,尚如泪人一般,良久开言道:“妾承姐姐的命,得侍大爷,今已年余。大爷不以妾鄙贱而疏远。偏荷眷爱,妾之感激,不啻天高而地厚,铭镂于心,以俟姐姐六礼之成,永侍箕帚之末。不意神猜鬼妒,事出意表。
  姐姐亲事,无望更成。妆亦归侍姐姐,以终天年。伏愿大爷,戚连禁脔,益增光华。”学士又听春娘辞去的言,心如刀搅针刺了,不得已,只为嘘唏,良久乃道:“春娘之言差矣。春娘已许身于我,春娘舍我将安之?皇上仁爱,我将上表争之,以望天心之回。春娘安心罢。”春云复垂泪道:“贱妾一身,不敢自有。但妾于姐姐死生荣辱,不可异同,天实照烛。大爷陈表,皇上允许之前,妾不敢复侍于大爷,大爷恕之。”乃起身,饮抑下堂而去。
  学士又无以挽执,犹为掩涕,即便挑灯展纸,手草一疏。
  其略云:
  文华殿大学士兼翰林侍读杨少游,诚惶诚恐,谨具为陈情上表事:伏以伦纪者,王政之本;婚姻者,人伦之始。一失其本,风化大坏,其国也乱。不谨其始,家道不成,其家也亡。
  大有关于国家之兴替者,不其较着乎?以是圣上哲辟,必慎而留意于风化。欲治其国,则必以树伦纪为重。欲齐其家者,必以正婚姻为先。何莫非端本出治之道,别嫌明微之意也。臣既纳聘于郑氏之门,托身于郑纁之家,室家之情既厚,半子之义亦定。不意今者禁脔之拣选,遽拟于草莱之臣。先有都尉之传旨,复承特召之面谕。臣始为惊骇,终又疑惑。不知圣明之世,有些乖常之举矣。设令臣未有俪皮之仪,不作东牀之客,遐士贱品,孤踪陋质,本不合于归妹遴选之峻。而况室家之名义有定,舅甥之情理既备,不可以合卺未行,亲迎差迟,不论礼义之有违,冒行苟且之举措,臣实不知其可也。昔宋弘屡违光武之教,不弃糟糠之妻,光武不以为罪,而竟遂其志。微臣危迫之忱,圣明已为俯察。郑女穷蹙之情,圣上岂不垂怜哉。臣极知猥越,敢陈直情之表,于属纩之下者,窃恐王政由臣而乱,伦纲由臣坏,伏乞天地父母,重礼义之本,正风化之始,亟收诏旨,以正事体,以安贱分,不胜感激祚恳之至。
  书奏天子览毕,龙眉不展,心内想道:“兰阳下嫁,虽是不再得之佳俪。杨少游真情之表,实为正经话来。争奈太后懿旨,有不可回天,此事怎地是好?”十分着恼。
  未知如何下旨?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郑司徒承旨赖婚 杨学士再疏下狱


  再说天子览过杨少游陈情表,既怜他清理,又义他守经,复叹他不以富贵易其志,欲回太后懿旨以专他正经之论,争奈太后固执不许,即便入于内殿。
  太后不待皇上告禀,已知杨少游陈表,登时大怒道:“杨少游之罪,如何处之?”天子告道:“杨少游方命之罪。有难容赦。人伦正礼,造端乎夫妇。夫妇之礼,以聘纳币为信。聘币已行,身居东牀,亦有年所。虽以天子之威勒令赖婚,甚非仁政。只俟娘娘在处,又此告禀呢。”太后勃然变色道:“杨少游独非陛下之臣子乎?以匹庶之聘,天子欲循私意,移婚于他臣,使彼无端赖既聘之婚。天子有命,尚可承命。况以公主金枝玉叶,不能成下降之旨,见夺于臣僚之女,古亦有是。诚不可使闻于邻国的呢。”天子复奏道:“昔汉光武有女,太后深慕宋弘之美丽,欲为公主遴选。宋弘以『糟糠之妻不可弃』辞之,光武义而不罪。今杨少游即与一般。若加罪于少游,岂不愧于汉帝乎?而况郑鄤是朝廷大臣,宜所礼使者。匹夫之志难夺,圣人所言,伏愿娘娘再思。圣念无使王政有失。”太后厉声道:“罢,罢。我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