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多钟,宝玉已经打扮舒齐,专在那里等他了,一见趋贤已至,便道:“倪阿要就去罢,今朝是重阳登高日( 读热) 脚,比往常要早点格。” 趋贤道:“ 我到这里,见马车已在门前伺候,晓得你等得性急了,我们立刻就走,到那边去细谈罢。”宝玉点首称是,遂即带着阿金、阿珠与趋贤一同下楼,至门外上车。四人对面坐定,,就此车辚辚,马得得,一径向老闸桥徐园而来。
  不消两三刻工夫,早见园门上的横额,刻着“ 徐园” 两个篆字,当即停车。先跳下一个马夫,拉住嚼环,四人徐徐而下,缓步共进园门。因来得尚早,并不拥挤,一路走入,一路观看,见那满园秋色,大有潇洒出尘之想。趋贤在前引领,到了凤仪水阁之前,便问宝玉道:“我们可要在此泡一碗茶,略坐一坐再往各处细细游玩罢。” 宝玉唯唯,步进水阁,见中排列着许多菊花,黄的、白的、红的、紫的,深浅不同,浓淡各别,都用着博古细窖的磁盆,红木紫檀的花几,高高矮矮,密密层层。虽不知各种的名色与各品的贵重,然身入其中,觉眼前彩色纷披,鼻观幽香暗袭,使人俗虑全消,不作繁华之梦;名心顿淡,独留隐逸之风。有一首绝诗为证:

  浅深相间红兼紫,浓淡咸宜白与黄;
  到此疑游陶令宅,四围秋色送秋香。

  宝玉细细看了一遭,十分赞美。又见居中摆着一席酒筵,旁有一人看守,大约是主人请客赏菊,此时客尚未来,故先设席以等候呢。忽闻趋贤唤道:“茶已泡在此了,你过来吃茶罢。” 宝玉果然有些渴了,回身至沿窗坐下,取茶饮毕,方问趋贤道:“奴 听见 喊泡茶 ,哪哼已经泡勒里哉介?”趋贤道:“你看花看出了神,所以不闻不见了。”
  四人互谈了片刻,便见游人络绎而至,旁边几只桌儿,已几坐满,都在那里品评菊花。宝玉道:“我倪到格边假山浪去登高罢,也算应应名,倪停歇再来吃茶末哉。阿珠 且坐歇,等倪来仔勒去白相,勿然,倪吃茶格只台子要拨别人僭脱格。”阿珠虽心里不愿,也只好应允。
  于是宝玉等三人出了水阁,穿过竹林深处,方见池水一泓,蓉蕊半吐,杨柳摇风兮疏淡,楼台倒影兮参差,别有一种深秋景象。三人沿着堤岸,从月牙式的十二回廊穿将过去,见有“横波槛” 三个草字嵌在墙上,宝玉等也不细看,过了回廊,就是大观楼了。是楼为一园之主,虽上下只有三十二楹,而崇高过于他处,登楼眺望,能使全园风景一览无余。楼前奇峰突兀,怪石嵯峨,名曰“蜿蜒岭”,岭上有八角亭,叫做“天心亭”,最擅园中之胜。宝玉此时兴致勃然,并不叫阿金搀扶,当先走上岭来,趋贤、阿金翻在后面,一步一步,直到岭巅。宝玉未免娇喘吁吁,就在亭中石凳上坐下。趋贤问道:“ 你觉得吃力吗?” 宝玉口中答道:“ 还好”,眼睛只向四面观看,居高临下,毫无阻隔,不但全园在目,并且连东南洋场热闹,西北田野荒凉,一一皆堪指点,如观一幅天然图画。惟高处秋风瑟瑟,翠袖嫌单,宝玉有些坐不住了,且见夺我月山的李巧玲,远远从那边上来,我不愿与他会面,就此走罢。故用手将趋贤拉了一拉,径自下岭,不由原路回去,却从大观楼右首抄到凤仪水阁。凡一路经过的楼台亭榭,没一处不排着菊花盆景,真令人观之不尽,玩之有余。三人回至水阁,阿珠说道:“唔吗倒好格,去仔实梗半日,害我一干子等煞快哉。” 宝玉道:“故歇 去白相罢, 怨哉。不过就要来格 。”阿珠答应自去,不表。
  仍说宝玉斜靠窗前,正看那戏水金鱼游行逐队,煞是有趣,忽耳边听得笑语喧哗,履声杂沓,一齐走入阁来。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八九个客人,领着六七个北里姊妹,与大姐、娘姨等众,一共约有二十余人,说说笑笑,一哄而入,均至中间酒席就坐。因左右菊花排列,看不见谁主谁宾,况进来的时候,亦未看清众人面目,不知其中可有认识的,便低声问趋贤、阿金道:“格班吃酒格人,唔笃阿曾看清爽,认得呢勿认得格介?”趋贤抢答道:“我倒看清楚的,他们却没留神到我们,我所以不高兴与他们招呼呢。这班人不但我认识,你也认识一大半,就是做报馆主笔的黄芷泉、侯祥甫以及顾芸帆等数人,都是自命为风雅的。我们幸被菊花遮掩,且他们眼光专射在花上,没有瞧见你我,不然必定邀我入席,唤你侑酒了。”宝玉道:“嗄,就是格班人?倪拨俚笃看见,也呒啥要紧 。” 趋贤道:“你不晓得,他们最喜做诗,今日饮酒赏菊,断没有不做的,我若吃了他们的菜,岂不要揉我的肚肠吗?” 宝玉笑道:“ 格倒怪 勿得,搭俚笃和勿落调,格格末倪阿要趁故歇闹猛,早点溜出去罢?” 阿金道:“ 慢点看 ,阿珠还 来格勒呢。”宝玉道:“勿要紧格,倪出去勒近段坐歇,末就勒间搭外势候俚,好得等勿长远,俚就要来格呀。” 趋贤道:“ 不用讲了,走罢。”即在身边摸出茶资,放在桌上,然后一同趋出。好得中间席上的人,四围坐着众局,立着大姐、娘姨们等,仿佛一座肉屏风,怎看得出他们行动呢?
  话休烦琐。此时宝玉、趋贤在近处亭子中稍坐片刻,即见阿金、阿珠携手而来。宝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