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几化人拼凑仔铜钿出来,定做仔一口大棺材,拿格两个人殓脱格。格件事体倒并勿是瞎说 , 想菩萨阿像活格佬?到底诚心点格好,得罪仔呒趣格?”
  尔霭听了阿珠这一段说话,知他们的迷信牢结在心,非数言所能剖解,故不觉又笑道:“ 你讲的这件事,更不要紧,现与你家先生分床而睡,这几夜从未私自过去,如何会相连在一处呢?” 阿珠不等他说完,伸手将尔霭打了一下,说道:“我好落告诉 ,不过说菩萨实梗灵法,叫当心点格意思,呒不啥拉到大先生身浪去格 。” 尔霭正要回答,忽听宝玉说道:“阿珠, 格套闲话,原说得勿好,勿怪贺老要拉到奴身浪,弄出臭攀谈来哉。横势故歇烧香,奴是真主,贺老不过陪陪奴,菩萨面前通起疏头来,亦勿上啥名字,就算勿诚心点,也呒啥要紧格,要唔笃多嘴作啥嗄?”尔霭道:“诚心原在心里,不在外面的,若只是外面至诚,心中藏着恶念,那才是真真不诚心呢。” 宝玉道:“ 蛮对蛮对,格落有两句俗语,说‘要求黑心人,吃素淘里去寻’,勿然,戒酒除荤,外面看看,也勿好说俚勿诚心 。”
  四人在中舱说笑了一回,天已傍晚,杜阿二早将香烛购齐,装了一箩担,挑上船头,来请宝玉过目。宝玉出去看了一看,即咐吩放在头舱上面,免得污秽亵渎。其时月尚未升,看那满河中的船只,都把桅杆上的号灯点起,依稀是万点明星,映着水面的波纹,荡漾不定,煞是好看。有诗为证:


  漫夸月涌大江流,灯影如星万点浮。
  今夜鱼龙应不寐,争相吞吐水晶球。


  宝玉伫望多时,方才回身入内。当晚一无所事,用过夜膳,大家早些安睡,以便明晨上山进香,不必细叙。
  到了来日黎明,宝玉与阿金、阿珠等先已起身,梳妆方毕,尔霭也着履下床,洗过了脸,见宝玉等打扮停当,即交代船家雇了五乘小轿、两名脚夫,在岸边伺候。宝玉等各各饱餐了一顿早饭,方始离舟登陆,上轿启行。尔霭在前,其次是宝玉、阿金、阿珠,最后是杜阿二,因阿二不惯骑马,故也叫他坐了轿子。这五乘轿子与上海、苏州的不同,毫无装饰,一样的布围竹杠,不分美恶,坐身甚是狭窄,取其便于登山越岭,聊以代步而已。两个脚夫挑了箩担香蓝,以及应用什物,追随在后。一行人众,滔滔滚滚,径向天竺而来。
  单提宝玉坐在轿中,一路之上,看不尽真山真水的名胜,仿佛换了一个世界,几如山阴道上,令人应接不暇,竟与海上繁华,绝然相反,不觉生潇洒出尘之想。少顷轿子上山,虽道路崎岖,看那班轿夫,稳步徐行,俨同平地,足见他们是走惯的,穿深林,兜曲径,履险如夷。翻过了一座岭,便见天竺高峰即在面前,果然好一派佳景也。有短赞为证:


  丹峰耀日,碧 凌云;
  绎墙绵亘,绀宇巍峨。
  这一边苍松密密,化作龙鳞;
  那一边翠竹森森,斜拖凤尾。
  炉烟缭绕,都结成紫雾腾空;
  山石 崎,谁点就黄金布地。
  卅六参瑶阶玉砌,层层须拾级而登;
  数百对绿女红男,个个为进香而至。
  从知天下名山,均被缁衣沾尽;
  不信世间灵境,偏多纷黛来游。
  正是:
  极乐真如天竺国,此身疑至大雷音。


  欲知宝玉进香后是否与尔霭同游西湖,下一回再行详述。



九尾狐
第五十五回 东跨院中惊逢美客 西子湖上演说义妖




  且说宝玉等上山进香,五乘小轿迤逦而行,一路高高低低,约走了二三十里,早见天竺高峰已在目前,仿佛西方极乐世界,真是天造地设的灵境,令人观之不尽,玩之有余。
  斯时正当香信之际,凡各省各府、各州各县的人,不论男男女女,老的少的,蠢的俏的,富的穷的,或乘轿,或骑马,或步行,都来瞻仰宝像,礼拜金身,大有举国若狂之势。设被现在的教育家见了,定必嘲骂迷信不止。还有一种最可笑的,莫如那班六七十岁的老妪,打扮得异样怪状,头上插着黄杨如意,挑着白铜锡杖,身上穿着青布棉袄、红布裤子、黄布裙,脚上或红或黄的布鞋,头颈里都挂着黄布的香袋,右手拿着一串念珠,左手提着一只香蓝。一个个低着头,慢着步,成群结队的走上峰峦,口中还不住的默诵那句“ 阿弥陀佛”。此等恶相,你想好笑不好笑?其余作买做卖的,只不过趁香信赶生意罢了。最可恶的,惟有这班老少男妇乞丐,也当着生意做的,或假充残疾,烂坏了一只手、一只脚的,或好肉上面涂着许多蜡烛油,只算是疮疖溃烂、脓血淋漓的,有的坐着,有的立着,有的睡着,有的跪着,都是强凶霸道,硬向进香的讨钱,盘据在要路之上,不怕经过的不给。人家上山,他们却并不拦阻取索,等到下山回去,无论乘轿步行,若不给钱,围住了不放他行,至少要五六百钱,方能打发得开。这等化子,你想可恶不可恶?但年年二三月间,俱是这般样儿,竟把那清净的佛地,变成了热闹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