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喜娘、看房、赠嫁等人一齐打发出去,方双双解衣上床,交颈而睡。一夜的颠鸾倒凤,旧好新婚,真令人难画难描。
  直睡到日上三竿,始各披衣起身。杨四犹自呵欠连连,没有睡醒的样子,洗过了脸,吃了一盏参汤,坐在旁边,等候黛玉梳妆完毕,然后一同下楼。到了房厅下面,差一个看房的娘姨请大太太出来见礼。太太极其贤惠,并无半点妒心,果然从楼上下来。黛玉上前相见,跪了下去,大太太还了两礼,彼此以姐妹称呼。见礼已毕,仍各归房。黛玉至此,可谓称心已极。杨四在房中陪伴,寸步不离,说起明日午前众朋友在味莼园公份,我们须要早些去的,黛玉唯唯,当日并无书说。
  到了来朝,两人梳洗停当。黛玉今日的打扮,不消说得,自然比往常不同:头上戴着全副头面,身上穿着绣花衣裙,浓妆艳抹,愈显得倾国倾城,如花如玉了。杨四命人唤了一部轿式马车,同黛玉上车而去,单带了一个娘姨。坐在车中,谈谈说说,看看马路上的景致,得意非凡。不一回,过了泥城桥,见前面有几部皮篷车,车上的人看不十分清楚,好像维忠同三三模样,却不好叫应他,谅必他们也陆续来了。及至到了味莼园门首,前后的车儿齐齐停下。杨四先跳下车,见前面车上下来的果真是维忠、三三,连忙招呼。还有一部车,是梅道卿与李巧玲的,不及叫应,已先进园去了。其时黛玉也下了车,与三三相见,携手同行,跟着杨四、维忠进了园门,并不十分曲折,两旁树木遮荫,都是经冬不凋的松柏,好得今日天气尚暖,不觉得寒风凛冽。一行人走进那所洋房,见梅道卿、李雨泉、胡士诚三人,与李巧玲、王逸卿、沈月春三校书先已来了,都坐在那里讲话。杨四即忙过去相见,道卿等早已起立,彼此拱一拱手,杨四先说道:“各位来得甚早,小弟来迟,实在抱歉得狠。”道卿道:“我们都是至交,论什么迟早呢?况且今天我们公份,是专诚请四兄的,极应该早些来恭候。”这几句话尚未说完,被维忠止住道:“ 不用说了,令人听得不耐烦。今天那个说客套话,少停喝起酒来,罚他二十大杯。” 道卿与杨四方才不说。大家坐下,李巧玲等四位校书却陪着黛玉聚谈。不一时,黄芷泉、顾芸帆、侯祥甫、吕桂全、蔡谦良、单趋贤、关武书等,与陆月舫、陆昭容、吴莼香各校书先后均到,都同杨四见过。维忠一看客已来齐,就向杨四说道:“ 我们趁早摆席罢,以便大家尽兴。” 杨四道:“ 狠好,狠好,此刻也不算早了。” 于是维忠唤进一个值园的人,交代道:“ 新新楼的酒菜可曾来吗?” 值园的道:“来了许久,在那里等呢。” 维忠道:“ 一共三席,你就在这里摆罢。”值园的诺诺退下,唤来了几个人,登时把酒席摆好。    维忠请众人入座,众人仍推杨四坐了第一位,方各依次坐下。一席是杨四、黄芷泉、顾芸帆、侯祥甫、梅道卿、柳维忠六位;一席是李雨泉、吕桂全、蔡谦良、胡士诚、单趋贤、关武书六位;还有一席,是林黛玉坐了首位,以下李巧玲、李三三、王逸卿、陆昭容、陆月舫、沈月春、吴莼香等相陪,计共八位。吃过了两巡酒,道卿向众人说道:“今天虽有七位校书,只算得是陪客,以外还须多叫几个局才是,不知众位高兴吗?” 众人点头答应。维忠道:“ 小弟执笔,请众位说罢。” 就唤值园的端整了纸笔,立刻写将起来。杨四叫了左红玉,芷泉叫了金文兰,芸帆叫了顾阿南,祥甫叫了吴慧珍,道卿叫了吴新宝,雨泉叫了范彩霞,桂全叫了吕翠兰,谦良叫了张小宝,士诚叫了张纯卿,惟趋贤、武书两人没有叫处,维忠代他叫了两个,一个叫李佩兰,一个叫金赛玉,自己写了王莲舫。一一写毕,交与值园的分头送去,不表。
  仍说杨四席上,黄芷泉忽然高兴,与杨四、维忠说道:“此地到那边去叫局,相隔得甚远,须等好一回才来,不如先行一个酒令,助助兴儿,免得吃闷酒等他们来了。” 杨四问道:“ 请教这个酒令怎样行法呢?倘然容易的,还可以将就;设或不容易的,则小弟不通文墨,只怕要贻笑大方了。”维忠道:“四兄且慢谦逊,待问明白了再讲。”芷泉道:“我这个令,极是容易的,不过消消酒、解解闷罢了。只须说一句古诗,内中嵌一个字,这个字飞到何人,即是何人吃酒;再飞一句,也是这样。两席都可行到,譬如四兄是第一位,武书兄就是第十二位了,两席并算,必须十二人全行说过,方始收令。如有人说不出诗句,或罚酒两大杯,或说一个笑话,始准托别个人代说作为交卷。照这样行法,岂不最省事吗?” 维忠道:“这个令尚可勉强行得,只是嵌着什么字呢?若然生僻的字,那就难了。”芷泉道:“据我愚见,今日专请四兄与如夫人的,不如嵌一个‘玉’字罢,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想了一想,尚不十分的难,也就允了。道卿道:“请芷翁起令罢!” 芷泉道:“如此有占了。” 把令杯一饮而干,念道:

  蓝田日暖玉生烟。

  顺手点了一点,却是维忠接令,维忠饮了一杯,念道:

  衣袖犹沾玉案香。

  念毕,指着士诚说道:“你去接令罢。”士诚把酒饮尽,略想一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