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卿、巧姐等各校书左右相陪,无须另行叫局。小红低唱,大白狂呼;推篷窗以顽月,坐绮席以飞花;依稀赤壁重游,仿佛青楼一梦。浔阳江上,无此风情;淮水河边,同其乐趣。斯时朝芬等六人一个个玉山颓倒,至醉方休。早已是邻舟人静,夜色将阑。德雷与二客先归,不须细表。单说朝芬同祖梅、选仁也各上岸,仍随着宝玉回去,与昨宵情景相同,怒不复赘。
  自此之后,朝芬贪恋宝玉,常常住宿。挥金如土,尽着宝玉使用,又替他购办了许多木器。一连有半载光景,已在宝玉身上费去了一万有奇。且这数月之中,还有别的富商大贾、贵家公子,莫不慕名而来:有的报效他和酒,有的奉赠他东西,无非是金珠首饰,锦绣衣裳,投入他销金之窟。所以宝玉心满意足,欲壑已盈。但有一件事不能如意,未免有些缺憾,为因此间多少客人,并无一个可意人儿。虽如朝芬等辈与他双宿双飞,然究竟都是老官,只知自己称心,怎肯鞠躬尽瘁通宵达旦的鏖战?故尔宝玉终难合式。在初来的时节,一心只想发财;及至财也有了,又动了淫欲的念头,想着上海的一班相识,便起了思归之意。正是:

  方当饱暧思淫日,怎顾收成结果时?

  欲知宝玉回申情形,下回便见分晓。



九尾狐
第二十回 一帆风满载返春申 三马路重思兴旧业



  上回说胡宝玉住在广东已将半载有余,虽蒙粤客垂青,争相报效,积了万余金银与许多珍珠宝物,然私囊已饱,欲念难消,忽想及在申一班相识,不觉动了思归之意。况近来这几天,伍大人与区老爷皆有事不来,差人前去打听,方知在善堂中议事,办理赈济一切,昨天一同动身,往别县察勘灾情去了。即祖梅、选仁也去帮办,大约要耽搁一两月,方得回省,把赈务办理清楚呢。宝玉得此信息,正是动身回申的机会。不然,他们待我甚厚,我不便一朝决绝,脱然而归。虽不能说我卷逃,势必议我寡情。如今趁他们不在这里,从速一走,即使将来会面,我亦有所借口了。至于别的客人,纵现下在我身上化过几百块钱、几件东西,更是平常,有什么恩?有什么义?今日他有钱来,我就认识他,叫他几声“大少”;如果没有钱来,我便与他陌路,这是堂子中的门谱,更不必放在心上。只须我拣定好日,要走就走,何用多所牵挂,恋恋着这班人呢?况住在此间甚是闷闷,把身子都缚住了。除去了珠江一带,别无可顽的所在,借此消闲,怎及得在上海的时节?日里可以坐马车、游园,夜间可以吃大菜、看戏。只要有钱,尽我受用。今此地件件没有,岂不要闷死吗?而且结识的富商,往来的贵客,大半是有钱的村牛,蛮针瞎灸,横冲直撞,怎解得温柔风味、缱绻云情?欲求一如郭绥之一样,竟然渺不可得。但照这般说来,难道绥之不是广东人吗?不知他在上海,阅历已深,洞中要窍,平日把花丛研究,不但言语也改变,抑且性质也转移,故与若辈不同,能得宝玉的欢心。惜乎出了天花,将极好的美少年变作极丑的大麻子,以致两下分离,割断了一段孽缘。
  闲话少叙。此刻宝玉心里决计归旋,便与阿珠商议搬运之策。阿珠道:“倪故歇转去是呒啥,不过甩脱格种好生意,像煞可惜点罢哉。如果一定要回上海,我也弗好阻当,但有一说,倪格几化铜钿银子,若带现格去,路浪恐怕勿小心,露仔眼末那处?俗语叫‘财不露白’,格倒顶顶要紧,终要想点法子末好运转去 。” 宝玉道:“ 要末写张汇票,汇到仔上海罢。”阿珠道:“ 好是蛮好,终勿十二分稳当,而且拨别人容易晓得。倒勿如多打点金叶子,放勒箱子铺盖里,阿比汇稳当点介?” 宝玉道:“倒也勿差,准其 替奴去办末哉。不过日脚勿能长远格 。” 阿珠道:“格是自然,包 两三日就舒齐阿好?”宝玉又道:“倪格套红木家生比仔勒上海格更好,甩脱俚末可惜,带俚去末难拿,到底哪哼呢?” 阿珠道:“有啥难拿介?只要多叫几个脚夫,扛下仔船,船浪格茶房多拨俚点酒钱,叫俚放得好点,勿要碰伤坏仔。一到上海,用两部塌车,车到仔格搭,并勿万难。况且倪人手也多,谅来终看得完善格哉。 想阿对佬?”宝玉点点头,顺手取过历本一看,拣定十月廿五日动身。今天已是十九,相距仅有五日,不免有一番忙碌。两人计议妥当,诸事托阿珠办理。先将细软物件收拾收拾,装箱打包,自有娘姨等帮忙,不须宝玉费心。且宝玉嘱咐一班用人:凡有客人到来,一概不许提起,免得临时纠缠。这几日别无书说,惟预先买好了船票,定好了房舱。
  等到动身那一天,把在此间所用的人多出些工钱,尽行打发开去。陈家船上也差人关照一声,然后雇了廿几个脚夫,将铺盖行李、箱笼物件,以及几房间的红木器具开了一篇细帐,约有一百余件,零星各物不在其内,一并扛抬下船,命相帮、娘姨等押着,因衣箱中夹藏金叶,更加要谨慎小心,到船后还须照帐检点,以防走失之虞。又唤了两乘小轿,宝玉与阿珠坐了,各带一只随身箱子,都是珍奇宝物,故放在轿上不令脚夫扛挑,以昭郑重。至于租住这所房屋,已于昨日退租,自有房东前来收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