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跑得马。奴搭外国人一淘困,康大少 阿曾看见介?” 伯度知他装腔做势,毫不动气,仍笑道:“我虽没有看见,却有人告诉我的。而且我善于相面,一见颜色,就知道你的心事呢。” 宝玉道:“ 会仔相面,街浪格相面还要多来!”说着,把嘴撇了一撇。伯度道: “ 待我相出来,自然你佩服了。”宝玉置之不答。伯度笑道:“我相你一双桃花眼,眼上有两个青圈,好像戴着一副眼镜;神思昏昏,如桃花含宿雨、杨柳锁朝烟的样儿。所以我问你,这根皮条拉得好不好?你不要生气,我是据相法而论。你道对吗?”
  宝玉虽然被他识破,还想要遮掩强辩。伯度忽走将过来,凑着宝玉的耳朵,错落错落,说了许多话儿。宝玉即微微笑了一笑,把头点了几点。要知伯度所说的话,待在下细细表明,免得看官们狐疑,议我卖什么关子。其实伯度专为自己,欲在宝玉面前买功,故咬着耳朵说道:“我现在所做的买办,出息有限,远不及恩特这爿洋行,每年能多好几万银子。如果你与他往来,我想要靠你的福,托你在他面前吹嘘几句,得能我进了他的行,我真感激你不尽呢!至于我方才的话,不过与你取笑,你不要见气,只当我放屁就是了。” 宝玉一听,故不禁点头微笑,说道:“ 枉恐是做买办格,其实真真是个大滑头。” 伯度笑道:“ 若不是滑头,怎做洋行里的买办?不但向洋人要拍马屁,而且还要吹牛皮,他才相信我,把这个大权交与我呢。”宝玉也笑道:“ 实梗说起来,搭倪做堂子生意,也差勿多勒海 !” 伯度被宝玉调侃,也只好付之一笑,又把别话讲了一回,听得钟上敲了五下,方才去了,不表。
  仍说宝玉受伯度嘱托,紧记在心。等到晚上十点钟,恩特前来赴约,口衔着雪茄烟,手拿着半瓶勃兰地酒,皮鞋橐橐,走进房来。宝玉起身相接,敷衍说了几句外国话,让他坐下。恩特即将那带来的酒自斟自酌了一回,忽问起康伯度今日可曾来过?可晓得我们两人的事?宝玉趁势说伯度怎样的能干、怎样的知趣,倘使你洋行里用他做了买办,一定包你发财的。恩特道:“只怕他不肯到我行里呢。”宝玉道:“我搭俚说仔,俚 呒不勿肯格。”恩特点点头,宝玉知他首肯,也不再说了。其时恩特酒已吃完,兴致倍添,就拉着宝玉的手,同上巫山去游历了,不须细叙。
  自此恩特往来无间,中外联欢,将及一月有余。虽外面有人知晓,谁敢出面干预?仿佛挂着洋商牌子,有了靠山一般。然生意比前稍衰,宝玉也不放在心上,越发任意胡为,只图夜间欢乐,怎顾自己声名?所幸那班登徒子,薰莸莫辨,反以亲近宝玉为荣,故尔枇杷门巷,尚不至车马全稀。若换别的妓女,也照这个样儿,早已不堪设想了。
  书贵简洁,扫去浮文。单讲那一天傍晚时候,宝玉正与阿金闲话,忽闻楼下叫人钟鸣,知是有客来了。即命阿金出外招接。刚走到楼梯跟首,见上来一位少年,不是别的客人,原来就是无锡清河公子张仲玉。阿金因他是宝玉的心上人,连忙叫了一声“张大少”,招呼进房。那知宝玉自与洋人交好,尝过了海外的异味,久已改变心肠,将仲玉抛至九霄云外。况疏离了几个月,从前的热度已退,故相见之下,并不十分周旋,淡淡的叫声“张大少”,请他在厢房中坐下,略叙了几句寒暄,方懒懒的问道:“张大少, 几时到上海格介?”仲玉答道:“我是今天午后才到,现寓在亲戚处。因十分想念你,所以此刻就来看你呢。” 宝玉道:“ 格倒多谢仔。 故歇阿要几时转去介?” 仲玉道:“还没有定,大约至多一月,就要回去的。”宝玉也不再问,默坐了半晌。仲玉见宝玉这副神色,比前天差地远,大不相同,非但无亲热的言语,并且冷淡异常。“莫非他另有相好,把我讨厌吗?” 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不耐烦了。既而转了一念:“或者他今日别有心事,受了人的气,也未可知。我且耐性再坐一回。”此时仲玉与宝玉默默相对,旁边阿金看他如此,翻有些过意不去,暗叹宝玉恋新弃旧,见异思迁,太觉无情无义。况张公子品格超群,人才出众,的确是多情种子,非寻常俗客可比。即使内才不足,欠缺“毒之具;然照这样的外貌,已是万中选一的了。何以宝玉偏爱洋鬼,甘失情郎,可称得瞎眼的淫货。阿金动了此念,便拿了一只银水烟筒,走至仲玉面前,一头装烟,一头敷衍道:“倪先生一径牵记 呀, 末长远勿来,倪先生近来末大勿快活,有仔点心事,格落今朝待慢 大少 。见气,登勒间搭用仔便夜饭勒去。”说着又倒了一杯茶过来。仲玉接杯在手,听阿金这篇说话深有道理,已把疑团消释,并不怪宝玉待慢,将头点了一点,说道:“我就在这里吃饭便了。” 要知仲玉胸中本无芥蒂,实指望与宝玉续旧,重联鱼水之欢,万不料宝玉变心,故一经阿金掩饰,即便回心转意。那晓得孽缘已满,合该两下断绝。
  平日恩特到此总在十点钟之后,今夜突然较早,刚正仲玉用过晚膳,欲与宝玉细诉旧情,忽听下面叫人钟一响,扶梯上皮鞋橐橐,直上楼头。宝玉初不在意,以为此时恩特断不到来;及至听得鞋声,忙慌叫阿珠去看,那知来不及了,恩特早已闯进房中。先同宝玉搀搀手,回头见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