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付光景,知是窘急得极了。“我与他既属至交,倘然出丑,非但彼此寡欢,抑且要抱怨我的。不如救他一救,暗中提醒他一个古典,谅他也是个伶俐人,必然听得出的。” 想定主意,便向其仁说道:“你这句诗,我以为做得最好。将广寒宫切定月舫,与寻常赠妓诗不同。虽我们不是唐明皇,也得在此游玩。未识霓裳仙曲,可许偷到人间否?” 其仁听他赞美,却不知他用意,惟唯唯谦逊而已。其时伯锡正在穷想之际,骤闻铭树一番言语,分明告诉他的下句,欢喜无限,回身就座。芸帆又催道:“伯锡兄散步一回,定有佳句,小弟候之已久,请兄不要留难了。” 伯锡点首,姑作从容不迫的念道:

  众仙同日咏霓裳。

  芷泉赞道:“伯锡兄的结句,包括全局,颇有力量;且用成句,一如己出,佩服佩服!大众须各贺两杯。” 众人随声附和,将酒一饮而尽,莫不兴高采烈。
  这个时候,忽听得楼下高喊一声“ 客来”,芷泉等八人都呆了一呆,以为今晚并无会外之客;且别人均未知晓,那得有客闯席而来?彼此心内狐疑。正是:

  芝蒙同臭盟良友,杨柳多情认主人。

  要知来者何人,且待下回披露。



九尾狐
第二十五回  七绝八章竞题妙咏  千金一刻叙话春宵



  却说黄芷泉等众人闻得有客到此,心中十分诧异:因今夜开这个盛会,除现在八人外,一概不知,安有别客前来闯席?正当狐疑之际,那客巳掀帘进房。芷泉等举目一看,原来不是别人,就是住在四马路杨柳楼台的侯祥甫。祥甫向众人拱手,先说道:“芷泉,你瞒得我好!前几天遇见你,说都不说一声,暗地在这里快活。亏得我未卜先知,算定你必在此间,所以我闯得来的。” 芷泉道:“并非我要瞒你,其另有一个缘故。你且请坐下来,先喝三杯闯席酒,然后细细告诉你听,你方不错怪我了。”于是大姐阿二过来,安排好一个座位,添上一副杯箸,请祥甫坐下。月舫连筛了三杯酒,祥甫饮毕,又向芷泉细问缘故。芷泉即将同靴团拜之意,以及席上所联的诗句,一一说与祥甫听了。
  祥甫道:“照你这样说,确是我错怪了你。但如此风流雅集,我独无份,岂不令人抱憾吗?倘你早告诉了我,我也好至月舫攀做相好,入你这个会呢。”芸帆接嘴道:“ 你不要说得高兴。设或那时节,月舫不与你攀相好,把你驱逐出去,难道你好挨上门吗?” 祥甫道:“ 我料月舫断不至此。只怕我到这里,你们先要吃醋,说我私自来剪边了。” 芸帆正要回答,月舫坐在芸帆背后插嘴道:“唔笃说说末,亦要弄到奴身浪来哉。奴是勿标致格,真真像格乡下人,粗蠢得野笃,落里及得来昭容阿姊( 读姐)嗄? 怪侯大少看勿上眼,故歇倒说格套好看闲话,要搭奴攀相好。说奴呒福气,就是有福气末,奴自家想想,老鸦搭凤凰轧淘,也有点配勿上 !顾大少,相信俚,俚是勒浪瞎三话四呀!” 祥甫听他一篇说话,伶牙俐齿,足证芷泉等赏识非虚,便笑嘻嘻的答道:“月舫先生休得太谦,实是我有眼无珠,没福入这个会呢。”芸帆道:“祥甫兄虽非同靴,然既闯到此间,与入会有何两样?如心中抱憾,何弗开个‘同鞋会’,更觉特别有趣吗?”
  祥甫被他一说,脸上涨得绯红。众人不知其故,独有芷泉笑不可抑,鼓掌称妙。芝云等定要请问内中的底细,芷泉道:“你们去问芸帆,自然知道了。”祥甫恐芸帆说出,伸手来按芸帆的嘴。芸帆道:“ 你又不是妇人,害什么羞?况这件事也是我辈风流佳话,说说有什么要紧呢?若你要掩住我的嘴,别人翻要起疑,说你干过不堪的事了。” 月舫道:“ 格格末就叫丈二格豆芽菜———老嫩哉!”祥甫道:“你说你说,但你要加盐加酱,我却要不依的。”芸帆点点头,说道:“诸公要听这件事,须各饮一大杯,我才细说。”众人果然照杯饮讫。
  芸帆即将一只银筷当作醒目,在桌上一拍,仿佛说大书一般,讲道:“此人姓侯,号叫祥甫,别篆又叫做‘ 括苍后裔’。现寓在上海四马路西首,筑了一个小小别墅。门外种着几株杨柳,宛比晋时的五柳先生,故楼上悬一小匾,取名为‘ 杨柳楼台’。虽在热闹丛中,却别有一种清凉景象。他的为人,本是个风流种子,潇洒名家,最爱潘妃三寸金莲、 娘一弯新月。所以那一天,在下到他寓所之中。楼下静悄悄,阗无人声,在下只得走上扶梯。将近他房门跟首,见他背心朝外坐着,台上摆一只朱红漆的小官箱,开在那里,只管低头观看。我在外面,不知他藏的什么宝贝。及至后来,他忽伸手进去,一件一件的取出,足足摆了半台。你道是甚东西?说也好笑,原来是几十双妇人的绣鞋。也有大红的,也有淡红的,也有宝蓝的,也有湖色的,也有花绣的,也有金绣的,种种颜色不同,花样俱备。其中虽略分大小,终不出四寸以外。在下见他看了又看,再将鼻子嗅了几嗅,害得我身上肉麻,不禁笑将起来。一时惊动了他,他回头瞧视是我,羞惭得了不得,急忙把许多花鞋一齐丢入箱内,起身来招待我。我说道:‘你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