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序了省分,按了名数,鱼贯而来:
人人争道,才大如山,决登高第
个个夸说,学深似海,定夺鳌头
却说一个河东南阳府举人,姓杨,名邦乂的,当初曾在本地城西天王庙里读书。那天王庙其来已久,是个上方古刹,从北宋到今,也有百年多了。那正中殿上,塑着一尊金身佛像,跨着一个青鸾,也不知是何故事。偶遇黄梅雨久,殿上漏了,将那佛像淋湿,连那青鸾两翅都塌损下来。邦乂终日在那庙中,看见心下不安。但自己是个贫儒,要思量妆塑好青鸾两翅,乂展转思忖道:“如要修整青鸾。岂有不修整佛像之理,既要修好佛像、青鸾,若不翻盖殿上瓦好,恰不依旧漏坏了,打筭起来,少也得一二百两银子,如何得有?”喜得自己是个举人,粗有些体面,谅来独力难完。先取两数银子,叫家人去裱褙店中,制了几个化缘册页,自己做了一篇序文疏引,先自写舍助十两银子,持了缘簿,到各乡绅,各同年,各现任走了一转。不数日间,也就化有三百多金。托与一个住持僧人,唤做古心长老。这古心长老甚有德行,主张此事真个分毫不苟,不只一月,就先修盖了殿宇,妆好了佛像,接好了青鸾两翅,焕然一新。临了又请了几众高僧,做了三昼夜道场,叫做圆满功德。也是杨邦乂无心中一点善心,刚刚修理工完,已是春闱将动,因此就约了同宗一个兄弟杨锡,入京作伴,同去会试。其年又因南渡开科,修文盛典,与旧例不同,不论定是举人,凡有文学素志上进者,府县准与报名申请,即白衣亦许入试。却有夏县人胡寅,河北人杨臣,江右娄寅亮,湖南朱弁、司马朴,浙西胡安国,历城县人范宗尹,剑南李回,众人会齐入场。大座主张悫出的考试题目,策论俱全,临了一个题目,乃是“东宫出游上苑”,或表或赋或诗,任人所献。马伸第一房看起,看了若干卷子都不中意,单只取中了夏县胡寅。又选中那河北人杨臣,看他卷子真个篇篇锦绣,字字珠玑,满心欢悦,将他这个卷子时刻不离,即睡在床上也将来细玩,决意要将他中在第一。韩景仁这一房取了司马朴、朱弁。张澂取了娄寅亮。却值吕颐浩房里接着那杨邦乂的卷子。
这杨邦义在场中作文,甚是得意,篇篇一笔挥成。做到这“东宫出游上苑”的表文,中间出了一联道:丹穴呈样,丹凤览辉丹陛;有了首联,再也对不就下句,为这一句整整思了半日,没有头绪。忽然只见半天里,有一只青鸾,向他头上叫了一声。飞过去了。邦乂忽地心中省悟,登时落笔写道:青宫启瑞,青鸾翅接青霄。自己写完,看了一会,也信以为似有神助,决取状头。谁知遇这吕颐济是专一忌才之人,一向又与这邦乂有些夙怨,看了这篇文字,自己想道:“此卷若到别房,无有不中的,天幸落在我房里;若中了他,反增我一敌,不如将他这卷拿来毁了罢。”思量一会,恐有错误,不如投入井里,才好灭其形迹。即忙将来袖了,连连走出房门,行了一段多路,不见有井。正在那里往东过西,行来步去,又不好问得随从的人。抬起头来,却好见对面大主考张悫也缓步出来,各房寻察,恐有私弊。不想正与吕颐浩劈头相遇。张悫便问道:“贵房到那一边去?”颐浩一时相见,不曾打点言语,没甚回复出来,只得向袖中取出那一本卷子来道:“本房看得一个奇才文字,特特先来请正老大人,决然要求中头名,诚恐别房呈送,占了他的名次,求老大人鉴赏,取他压卷,不知果中得么?”张悫一手接了,立住脚展看半日,大加称赞道:“通篇云锦,俱是天丝织成,中间丹凤、青鸾一联,真真似有神助,不落人工,决取第一,再无疑矣!”登时就接了他卷子,放入袖中而去。吕颐浩大失所怀,怏怏而返,心中倒要置之井中,谁知恰好倒替他荐了第一。老大不以为然。回房中细细的又看了几卷,都不中意,最后又拿着一卷,乃是浙西胡安国的卷子。那胡安国的道学文名,天下皆知,人人信服的。吕颐浩看了几遍,其中俱是讥刺执政之言,极其切直。颐浩怕得罪时宰,又怪他不避忌讳,又不肯中他,不敢再拿出门,私下就取个火来烧了。这才是:
才高不是非高第,争奈无缘合试官。
当时有个笑话道:“王莽开科取士,文昌帝君到夭帝处告病,天帝说道:‘还是主文衡者才识得真正文才,若告了病,何神可代领此职?’只见旁边转过五圣财神,上前跪奏道:‘若梓橦神告病,臣可代管。’天帝笑道:‘卿虽广有钱财,这贤才第一关,如何你去管得!’只见那五圣袖中拿出一个元宝,呈将上去,道:‘这个乃是真文。’天帝也笑将起来。”只因流传了这个笑话,就耸动了一个北直臭财主的儿子,小名唤王丑儿。这王丑儿家中巨万家私,吃不了的是米谷,用不尽的是金银,穿不完的是衣服,单单只不晓得读书。他自也道:“有得受用酒肉罢了,读什么书?”偶然一日,同着几个帮闹的到妓家去嫖。一进那妓家堂中坐了,两个妓女出来,开口叫声:“相公。”一个帮闲的倒也曾读过些书的,失口笑了一笑。这王丑儿勃然火怒,道:“你这一笑,分明却是笑我了?可恶!可恶!”两个妓女上前劝道:“这倒是我二人得罪了!”王丑儿道:“怎么是你们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