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伯母昏昏沉沉的,象是睡着了。床上那小丫头,还在那里捶着腿。我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伯父已经吃过饭,往书房里去了,我便走到书房里去。只见伯父躺在烟床上吃烟,见了我便问道:“你看伯母那病要紧么?”我道:“据说医家说是要成痨病,只要趁早调理,怕还不要紧。”伯父站起来,在护书里面检出一封电报,递给我道:“这是给你的。昨天已经到了,我本想叫人给你送去,因为我心绪乱得很,就忘了。”我急看那封面时,正是家乡来的,吃了一惊。忙问道:“伯父翻出来看过么?”伯父道:“我只翻了收信的人名,见是转交你的,底下我就没有翻了,你自己翻出罢。”我听得这话。心中十分忙乱,急急辞了伯父,回到继之公馆,手忙脚乱的,检出《电报新编》,逐字翻出来。谁知不翻犹可,只这一翻,吓得我:
  魂飞魄越心无主,胆裂肝摧痛欲号!要知翻出些甚么话来,且待下回再记。
  第十七回 整归装游子走长途 抵家门慈亲喜无恙
  你道翻出些甚么来?原来第一个翻出来是个“母”字,第二个是“病”字;我见了这两个字已经急了,连忙再翻那第三个字时,禁不得又是一个“危”字。此时只吓得我手足冰冷!忙忙的往下再翻,却是一个“速”字,底下还有一个字,料来是个“归”字、“回”字之类,也无心去再翻了。连忙怀了电报,出门骑了一匹马,飞也似的跑到关上,见了继之,气也不曾喘定,话也说不出来,倒把继之吓了一跳。我在怀里掏出那电报来,递给继之道:“大哥,这会叫我怎样!”继之看了道:“那么你赶紧回去走一趟罢。”我道:“今日就动身,也得要十来天才得到家,叫我怎么样呢!”继之道:“好兄弟,急呢,是怪不得你急,但是你急也没用。今天下水船是断来不及了,明天动身罢。”我呆了半晌道:“昨天托大哥的家信,寄了么?”继之道:“没有呢,我因为一时没有便人,此刻还在家里书桌子抽屉里。你令伯知道了没有呢?”我道:“没有。”继之道:“你进城去罢。到令伯处告诉过了,回去拿了那家信银子,仍旧赶出城来,行李铺盖也叫他们给你送出来。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住了,明日等下水船到了,就在这里叫个划子划了去,岂不便当?”
  我听了不敢耽搁,一匹马飞跑进城,见了伯父,告诉了一切,又到房里去告诉了伯母。伯母叹道:“到底婶婶好福气,有了病,可以叫侄少爷回去;象我这个孤鬼——”说到这里,便咽住了。憩了一憩道:“侄少爷回去,等婶婶好了,还请早点出来,我这里很盼个自己人呢。今天早起给侄少爷说的话,我见侄少爷没有甚么推托,正自欢喜,谁知为了婶婶的事,又要回去。这是我的孤苦命!侄少爷,你这回再到南京,还不知道见得着我不呢!”我正要回答,伯父慢腾腾的说道:“这回回去了,伏伺得你母亲好了,好歹在家里,安安分分的读书,用上两年功,等起了服,也好去小考。不然,就捐个监去下场。我这里等王俎香的利钱寄到了,就给你寄回去。还出来鬼混些甚么!小孩子们,有甚么脾气不脾气的!前回你说甚么不欢喜作八股,我就很想教训你一顿,可见得你是个不安分、不就范围的野性子。我们家的子侄,谁象你来!”我只得答应两个“是”字。伯母道:“侄少爷,你无论出来不出来,请你务必记着我。我虽然没有甚么好处给你,也是一场情义。”我方欲回答,我伯父又问道:“你几时动身?”我道:“今日来不及了,打算明日就动身。”伯父道:“那么你早点去收拾罢。”
  我就辞了出来,回去取了银子。那家信用不着,就撕掉了。收拾过行李,交代底下人送到关上去。又到上房里,别过继之老太太与及继之夫人,不免也有些珍重的话,不必细表。当下我又骑了马,走到大关,见过继之。继之道:“你此刻不要心急,不要在路上自己急出个病来!”我道:“但我所办的书启的事,叫哪个接办呢?”继之道:“这个你尽放心,其实我抽个空儿,自己也可办了,何况还有人呢。你这番回去,老伯母好了,可就早点出来。这一向盘桓熟了,倒有点恋恋不舍呢。”我就把伯父叫我在家读书的话,述了一遍。继之笑了一笑,并不说话。憩了一会,述农也来劝慰。
  当夜我晚饭也不能不咽,那心里不知乱的怎么个样子。一夜天翻来复去,何曾合得着眼!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呆呆的坐到天明。走到签押房,继之也起来了道中国哲学范畴。①本义为人走的道路,引申为规律、原,正在那里写信呢。见了我道:“好早呀!”我道:“一夜不曾睡着,早就起来了。大哥为甚么也这么早?”继之道:“我也替你打算了一夜。你这回只剩了这一百两银子,一路做盘缠回去,总要用了点。到了家,老伯母的病,又不知怎么样,一切医药之费,恐怕不够,我正在代你踌躇呢。”我道:“费心得很!这个只好等回去了再说罢。”继之道:“这可不能。万一回去真是不够用,那可怎么样呢?我这里写着一封信,你带在身边。用不着最好,倘是要用钱时,你就拿这封信到我家里去。我接我家母出来的时候,写了信托我一位同族家叔,号叫伯衡的,代我经管着一切租米。你把这信给了他,你要用多少,就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