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哭道:“你我二人,不如一死,还得个干净。”二人一面哭,一面往南走,信步而行,只见一所古庙,庙门紧闭。二人只得坐在旗杆石上,举目往前观看。只见前面有一箭之路,便见河边湾里有数号官船,岸上设立有些帐篷,守更巡缉的营兵鸣金击鼓,滔滔不绝,他二人看了多时,心中想到:“你我爹爹为官之日,也是这等荣华,至于今日,受尽穷途之苦,好不感伤人也。”
二人对面啼哭,叹息不已。只听得那官船上更鼓已交二更,两人瞌睡起来,只得在庙门首打睡。正在朦胧之时,只听得一声喊叫:“捉贼!”他二人魂飞天外,在那里惊醒,打头见灯球之上,许多人喊叫捉贼。他二人各自分散,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而去。那些帐棚的官兵,随良玉一路赶来,可怜良玉怎么跑得过营兵?正跑之间,不觉便跌了一交,众兵丁把良玉捆绑在地,押到河边而来,回禀那船上的官长。
  不一时,只听得点响,那官长升了座,众兵丁即着良玉走上船来,在船头跪倒,兵丁跪下禀道:“那钻船的贼拿住了,请大爷究问。”梅良玉在下面战战兢兢,心中乱跳。他偷眼一看,只见官舱内灯烛辉煌,那官长官巾燕服,面如朗月,目似明星,鼻如悬胆,两耳垂肩,约有五十以上年纪,颔下飘着五绺花白须。那左边站立一个书童,那官长端然正坐。
  听见兵丁禀说,便问道:“贼犯在哪里?带他进来。”兵丁将梅良玉带至官船跪下。那官长便问道:“你这该死的毛贼!我老爷是奉旨启服进京陛见的穷官,那有什么彩头?你也不该来发这个财!”那梅良玉在下面哭哭啼啼地禀道:“大人在上,容晚生告禀。”那官大怒道:“你这个贼子,何等之人,敢与大人称晚生吗?”那梅良玉禀道:“晚生乃是江南人氏,与兄弟投亲不遇。今晚遇着强人,将行李衣衫,尽皆劫去。晚生兄弟二人,来至古庙门首,暂歇片刻。不料大人宝舟停泊在此,更役不分清白,把晚生强扭作贼。今见大人之金面,自然洗晚生之耻辱,去云雾而睹青天。”那官长道:“你既称晚生,莫非官宦之后,名门之子?”良玉道:“却也名列校庠。”
  那官长说:“你既名列宫墙,老夫要见你艺业,你可在老夫面前试艺吗?”梅良玉道:“大人若肯见赏,晚生自当呈丑,何妨?”那官长吩咐了书童:“取过文房四宝、放他面前,要他在舱内随意做一篇与老夫看吧!”家童只是取过纸笔墨砚送来。
  良玉站起身来说道:“晚生既蒙大人见爱,请大人出一题目,晚生好呈枵腹之才,以谢大人鉴尝之恩。”那官长又听得良玉请题,便随口道:“也罢,今晚与你奇遇,论文就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两句吧!”良玉道:“晚生领命。”于是,书童领他到前舱,便说道:“你好好做一篇,打发你上岸,你若是句句好,还有些想头相赠。若做不出来,只怕有些晦气。”
  良玉也不理他,提起笔来,也不用草稿,向那纸上,只在一时,就做完一篇。那书童见做得爽快,自语道:“莫说此人全无能,还有三分鬼画符。”且说良玉把文章递与书童,说道:“拿去与你老爷看。”那书童接过来,呈与老爷看。老爷从头至尾,沉吟一遍,便向书童说道:“你拿两件衣服,与他穿了,来见我。”
书童答应,即便取了衣衫,来到后舱相见,良玉更换了衣衫,只见官长早已站在那里,良玉抢走了几步,到公桌面前要行跪拜之礼。那官长笑嘻嘻地说道:“请起,老夫有眼不识,几乎有屈仙才。方才见佳作,方知贤契乃翰苑名流,使老夫愧甚。贤契若再行此礼,真真使老夫无存身之地矣!”良玉说道:“愚晚一个书生,遭这颠沛流离之时,幸得大人垂青,岂有不拜之理?”
二人谦逊了一会,那官长只得受了两礼,彼时挽住良玉的手,说道:“贤契请坐。”良玉道:“大人在上,晚生理当侍立听教,焉敢妄坐?”那官长道:“那有不坐之理!”良玉道:“既然如此,晚生只得告坐了。”那官长道:“贤契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不知良玉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撞巡更梅生改姓
遇门生冯公荐友
词云:
  二子穷途被难,路逢古庙栖身,不料巡缉众兵丁,锁拿船中审讯。即日各奔东西,惶惶实属堪怜,乌台一见从今得,细细问家乡名姓。
  诗曰:
  经纶原属占科场,耀显荣封姓字香。
  满腹文章身遭祸,挥毫顷刻致呈祥。
  话说那官长说:“请问尊姓大名,仙乡何处?”良玉起身打一躬,即随口应道:“晚生姓穆名荣,乃是江南常州府人氏。”
  官长道:“可认得敝同年梅伯高之子梅良玉吗?”良玉听罢,吓得一惊,道:“敝府梅先生遭变之后,他令郎良玉兄不知何方游学,晚生倒极认得的。请问大人尊姓大名,仙乡哪坐?”
  那官长道:“老夫姓冯名乐天字度修,乃江南淮安府人也。原任左都御史,自奸臣当道专权,着老夫与敝同年陈东初提兵剿灭胡虏。老夫与敝同年辞不能提兵调马,圣上大怒,将老夫与敝同年一同削职归农。今蒙圣天子洪恩,又复起任。也是天缘,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