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做寿州府同知,他便不愿为官,随即致仕。
  一日,闲坐家中,只见一惯在他家走动的张媒婆,同一老媪,领一小孩子,后边又随着两三个人,走进来。敬夫看见,便道:“为何多时不见你来,这几个是甚么人?”张媒婆道:“两日没得工夫,不曾来望得。”因举手指那老媪,道:“今日特为他的事,来相恳老爷。他是本地村上人,这小孩子是他的儿子,要托老身卖与人家。老身思量别家不是养人的去处,须是老爷这里,还觉放心些。
  万望老爷方便他们,也是阴德。”敬夫便问:“孩子几岁了,为甚么要卖起来?”那老媪道:“老爷在上,我丈夫叫做邬奉萱。祖遗五亩薄田,向来自种自收。不幸前年生下一场大病,双目失明,竟做了一个瘫子,起床不得。去年勉强唤大儿耕种,谁想他年纪小,不知世务,田已荒了。
  虽然收得几石谷子,还官粮也不够,只得到人家借来完纳。
  不料欠下的私债,比着官粮到狠几倍,日日催逼。出于无奈,因此把这六岁的孩子来换些米去。一则清完这项债务,二则与丈夫苟延性命。”说罢,呜呜的哭起来。敬夫听到伤心之处,便叫人斛出二石米与他。那老媪道:“本不敢计较,只因不够我用,还要求老爷添些。”敬夫又叫人再添他三斗。老媪遂唤随来这几个人装好挑去。自己谢了一声,起身要走,却被小孩子扯住大哭,再三不肯放手,老媪只得住下。过了一宿,到明日,趁他睡熟,遂轻轻的脱身。刚到门前,谁知孩子已是醒了。叫几声母亲,不见应声,便爬起来,号陶大哭。敬夫听了,未免有些不忍,随叫家人赶那老媪转来,分付他道:“你那小孩子原领着去罢!米也不要你还了。”老媪见敬夫说这几句,不知是真是假,有什么缘故,到吃一惊道:“老爷说那里话,得了米价,就是老爷家里的人了,怎么敢领去。”敬夫道:“我实不忍见你母子分离,却是一片诚心,并不与放债的一样心肠。你休错认了人,道我是个假意。”老媪见他说话真实,不好拂他的盛意,方才感激,同着小孩泣拜而去。
  敬夫看见了这个光景,心中十分伤感,做下这首《卖儿行》。
  真个字字酸鼻,令人不忍再读。
  而今在下又有一段故事,却是卖妻子的,比着卖儿子的更觉伤心,幸遇着贤明官长,主张配合,比着还儿子的更觉有趣。
  虽不曾有个才子做首《卖妻行》的诗,在下这篇说话,权当是个小传,与看官们消消长昼何如?话说天启年间,徐州有一位官人,姓李名荣,表字季侯,年纪不上三旬,自幼父母双亡。
  妻房裴氏,甚是相得。
  祖上原是个耕种人家,颇觉过得日子。自他父亲李孝先,忽然有志读书,那田事便不能相兼了,却租与人种。他虽做了个秀才,虽知那秀才是个吃不饱着不热的东西,渐渐落寞起来,勉强的挨过一世。传到季候,越觉不济。不惟也顶了读书二字,没有别样行业,更兼遇了两个荒年,竟弄到朝不谋夕的地位。
  却是一件,若只为自家的衣食,或者还可支吾,独有那钱粮,不因他是个穷人,便不要完纳。起先还有些家伙卖来抵偿,后来没有家伙却卖房子。他心上几番要把田来出脱。原来那些人,个个贪着安逸,自己有田的也要摆脱开去,只因没个售主,只好皱眉过日子,岂肯把别人身上的虱,反放在自己头上去搔,因此更没人相爱了。
  闲话且祝说这季侯因官粮不曾清楚,终日恼闷。不道已到催比日期,那些公差早来相请,他却没个法子可以搪塞。除非把个屁股受领几个毛板,只等尝新,且到下限,另作道理,只得随他到了县前。谁知那知县是个怜念斯文的,看见了季侯,虽不曾考他的学问,那外面象读书人的模样,免不得在孔夫子面上做个人情,已是饶过一次。
  季侯归家,满心欢喜,与裴氏说知。方才称赞读书的妙处,与众不同。裴氏道:“你今日虽然脱过,下限少不得要完的。
  难道到叫知县代赔不成?”季侯道:“这个何消说得。过了今日,下限还有两三个日子,我到亲族人家去挪借就是,当夜过了。到明日走到人家,指望些少借贷,暂时应急,或者还有个肯应承的。谁想那几个亲族,俱有个拒借之法,已是不约而同。
  不等季侯开口,先把自己的苦经念上两三藏。侭有住得远的,不惟饭不肯留着一顿,就是钟冷茶还算是亲戚分上相待的盛情了。季侯做了个有兴而来,败兴而归。这番忧闷,比前更加几倍。起先还指望亲族那里可以挪移,如今已做了绝望。料想读书当不得银子使用,限期又到,那屁股上的几下,自然取之如寄,不劳再费辞说的。
  过了一日,看看又来催比,只得走去领打。却又在路上,思量几句通文说话,希冀在书上讨个人情。及至当堂,心上慌张不了,那里还记得什么言语,惟办得个该责二字而已。原来他的命运还好,依先动了恻隐之心,并不打着一下,只道:“你既是读书人,自然知些法度的,本县今日再饶你一限。下次如再不完,定然要官法处治了。”季侯感激不过,叩谢出来,忙忙的归家,与裴氏说知,依旧十分快活。裴氏道:“是便是了,下限怎得有银子完纳?倘若不完,就是生身父母却也饶